终点是曾被叫做上海的世界尽头(9)+番外
张掖一副老吃老做的样子,走到那个铁皮棚子下面,看了看那些圆盘,拽了其中一张递给铁皮棚子后面窝着的一个人。“就这张,放给我听。”
那人点点头,看了看圆盘,从抽屉里翻找出一枚存储器插进边上的机器里。喇叭里开始有音乐流淌,说不清楚是个男人的声音还是女人的声音开始飞旋。
“这叫什么来着?”张掖问对方。那人拿过圆盘看了看,“亨德尔的,歌剧。品味好的会很喜欢。”接着这个人说了一个外文词,张掖听不懂,“啥玩意?”
“意思是《让我哭泣吧》。”那人翻译了一遍。
我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我只知道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音乐的本事,它的曲调好像在向我的耳朵诉说着什么,让人想起某些华美又破败的事物,比如伫立在旷野上的废墟、比如与人类无关的满天星辰、又比如驻守在最后一家纹身店里,在落日余晖下的侧影。
拾荒人的东西总有种让人活在旧世界梦里的错觉。
而这个时候,那些去找自行车的人也回来了。
第七章 :宋小波你捣什么乱?
拾荒人找来了不少东西,有车轱辘,有车把手,还有个能响的铃铛。堆了一地。我每样都拿起来看,但就是想象不了它们组合成一块的样子。张掖在后头嚷嚷:“就这些破烂?能蹬到上海湾吗?出城就得散架!”
“手头就这些了。要找就得出城搜罗,得先给钱。”有人说。
“钱,就知道钱!你出去个把月,找一个地方晒太阳,我也按天付你工资?”只要是关于钱的事,这世上就没人能糊弄张掖。如此言语往来,眼看双方就要吵起来。
“得了老张。”我有点觉得烦了,拿了个车铃铛在手里掂着,“先把这些装起来看看,不行的用钢条焊着试试呗。”
总之我觉得东西先要有,其他的事情再说。
斯蒂文发了信息过来,说窗口期可能只有4月到5月,之后就是汛期。问我体能训练怎样了,我说我在找车。饭要一口一口吃才行啊。斯蒂文说好,记得把这些都录下来,节目花絮可能要用。
先前说过,拾荒人都是旧世界的行家,能修的东西他们就能一定能修好。三天后这些破烂还真给他们捯饬成了一辆车,看着和资料图片上的差不多。唯几个问题是……把手和车架不是一个颜色,前轮和后轮大小也不太一样。少了一个刹车,问题不大,少了一个脚踏板,人给用一个鞋拔子给代替了。
张掖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说这就是件艺术品,有价无市。
既然车有了,那试骑吧。小广场上,所有人都看着我,而我看着车。我走上前,摸了摸车把手,想象一下我在车上的样子。然后我一只脚踩在坚实的地面,另一只脚从后甩到车的另一边。
很好,车纹丝不动。那就说明我成功了一半。那么接下来只要把脚放在踏板上就行了。
放在踏板上,然后……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着这辆七拼八凑的车驮着我缓缓倾斜,最终倒地。
围观群众有人提出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这玩意就两个轮子,咋可能竖着嘛。”
也有人说:“蹬起来指不定就竖着了。”
我是一个不太信邪的人,于是试了一次有一次,结果除了腿上多了几块淤青之外,仅有一次那车轱辘向前转了七八米,在众人的“来了来了!蹬起来了!”的叫好声中,一头撞在了小广场西侧的围墙上。那围墙上刷着近乎褪色的标语:安全生产,平安回家。
我就连人带车从安全两个字中间撞了上去,把车轱辘印给摁在了墙壁中间。
众人惊呼。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眼前一黑。听张掖说我以猛烈的姿势撞墙之后,那车还真就散了一地,一个轮胎独自滚了一大圈才躺下,好像在嘲讽我的技术。
波哥发消息问我在哪里。我说我在三十一街区练车呢。那儿有个小广场,地方挺大的。虽然车已经散架了,但拾荒人在给我修。波哥在个人通信终端那头愣了好一会,说:我把纹身店卖了。
这下轮到我愣住了。“卖了?为什么卖了?那不是你师父留给你的铺子吗?是你师父的遗产啊!九街区的铺子那是想要就能办下来的吗!”
“所以卖了个挺好的价格。”波哥说,“私了的钱是够了,打官司可能也……够了。但既然都卖了,那就没必要打了。”
“那张掖背后的关公咋办,才扎了一半啊!”我心急火燎,还是不敢相信,觉得这人一准是在骗我。
“我会想办法给他扎完。然后找个别的营生。”波哥说得特别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