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西堂(365)
“难道你杀了他,天下人便不说吗?”燕珩垂眸睨他,还有兴致拿拇指摩挲他的颊肉:“秦诏,风言风语,杀不绝。寡人随你奔至临阜之日,便已然预料到了今日。”
秦诏那么一刻,仿佛才明白了些别的。
他一直以为他父王狠心。实际上,是他用尽了软磨硬泡,将一个威名震慑天下的帝王,拖入泥潭,把人那一袭华裳,泼染了无数血色。
他不管不顾。
燕珩便守在那阴影之处,不动声色地替他摆平一切。
——五州之行,江怀壁要解药之法,江骊来信询问意见,得燕珩点了头,方才敢送去。他借兵马,燕珩叫人在紧密封锁的边境给他开了条口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叫他赢,少吃些苦。
——他夺周,得虞国相助,才胜得那样容易,难道仅仅是美人计吗?未必。那时,燕珩去信虞自巡,帝王之诏只有一句话:若攻周之战得胜,寡人许你虞王之名。虞自巡自以为得意,猖狂出兵。
——他不战而胜,妘澜献国,不止为了生民,还有燕王之诏。那话怎么读都是威胁:若汝等不肯献国,寡人便派燕兵亲自去取。
这些……秦诏都不知道,罢了。
燕珩原以为,秦诏夺了天下,大约会捧着玺印,跪倒在燕宫软香的大殿之中,跪倒他身边。如此刻一样,说:“我爱您,我将天下夺来献您。”
他想,在那一刻,他大约会赏他什么……恩宠、特例,王侯之名,许他在高高在上的光辉里,守在自己身边。
他若是不愿意、不肯回来,那自己便只能将他所打下来的天下,夺回来。而后,将那等野心扼杀住,只给他鸣凤宫的一榻,只有日复一日的临幸。
后来,他的心,越来越向着后者偏移……因秦诏的野心实在太大,欲壑难平。坐在天子宝座上,他无法容忍——可他没想到的是,那野心背后,竟还有更深的爱意。
帝王从不信爱。
但秦诏,剖开了心给他看。
秦诏坦诚:他想要权力,但想要的……是他所爱的权力。秦诏又甘愿献上一切,江山不顾,政事不问,为的却是叫他吃醋。
那时刻,他不爽利,却也有恨铁不成钢的怒火——总之,希望他做帝王、如最张扬的纸鸢似的飞在天幕的期望,和将他困在掌心,狠狠攥住的自私,交织在一起,叫他也不由得难堪起来……
燕珩在想:
那颗种子,到底要种在哪里?
他以为,是该种在后宫,长在一个孩子身上。可后来,他也想种在秦诏身体里,和秦诏一样的欲念,和秦诏一样的隐忍和咬牙,才能克制住。
再如此刻,那等俘虏、西宫之语,递在耳边,他竟平静地听着。
事到如今,他仍只剩下两个选择。
杀了秦诏。夺回天下,连带着被秦诏偷走的心。只有杀了他,那颗心才会落回这副身体里,否则,永远为他牵挂着……
抑或,爱他,一直爱他。
让他成为自己的种子,在这宝座上,生根发芽,让他的身体如坠下的纸鸢,沉沉地落在自己怀里,抱紧。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绑在两人之间;在这世间,秦诏也仅仅……只剩了这样一根线。
而燕珩,其实一直都知道,那根线,握在自己手里。
第112章 背绳墨
秦诏忽然感觉, 那只手顺着自个儿的后脑勺捋了下来,而后扣住脖颈,将他拉得跪直了身子。
燕珩望着他, 轻声笑道:“你当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秦诏此刻, 还不知道燕珩到底想到了什么,总之, 那口气和以往都不太一样, 仿佛在决定什么紧要的事情一般,然而态度却平和、镇定, 带着帝王惯常的沉稳自持。
“燕珩,我或许知道, 也许不知道。”秦诏道:“但,不管是什么,我的心都是如此。”
“不是我想如此, 而是那颗心, 并不听我的……它坠在你身上,你去哪儿, 它便追着去哪儿。你知道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吗?只有在你身边, 我才仿佛活着。”
——“咱们二人, 在一起,难道不好吗?”
燕珩没有说话,他托住秦诏的下巴,微微俯身,将唇贴上去,而后缓缓张开两瓣软肉,以舌尖轻挑开他的唇、拨开他的齿关, 刻意放慢速度似的,勾住他,缠得紧紧的。
那种吮吸,像是帝王一贯的教导。
看似柔和,纵容,然而钳住下巴的手指却缓慢收紧,不容他躲,那是背地里无人知处的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