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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笼叹(113)

作者: 旅者的斗篷 阅读记录

忐忑良久,张全公公又回来了。

芳儿和坠儿不约而同替娘娘捏一把汗,唯恐张公公带来了赐死的圣旨,后宫私相授受是大罪。

“陛下宣娘娘觐见。”

张全原封不动地传圣谕,已第二遍。

方才叫她过去共饮桃花酒,这次只是叫过去,没说作甚。

林静照被芳儿和坠儿从拔步床中请出来,梳妆打扮面见君王。

她忐忑难宁,无法言说内心的恐惧,打冷战似地缩着肩膀,后悔自己为何要早睡,为何控制不住嘴巴喊了陆云铮的名字。

那人不是个好糊弄的。

轿辇将她浑浑噩噩地抬到灵虚宫道观,三月潮湿的晚风中糅杂着初春青草味,汤匙般圆月,依稀漫糊的光亮,宁静又沉重的夜晚。

至内殿,天颜咫尺。

林静照低低叩首在地,嗓音哑得连自己都听不到,整个人死气沉沉,宛若一棵冬天的树剥脱得只剩光秃秃的骨架。

“臣妾参见陛下。”

殿内,沉默如棉絮沉甸甸地压在人身上,燃烧的红蜡呈明黄色,流下几道猩红的烛泪。

座上君王慢幽幽一声:“起。”

林静照蹒跚起身,呼吸着稀薄的空气,双手耷拉在两侧,恍恍惚惚。事发突然,脑袋尚昏蒙蒙的。

“皇贵妃,过来。”

帝王吩咐。

她拎裙再度踏上九重玉阶之上。

御案上正放着一坛密封森严的酒,坛身上贴着的红纸条已泛黄,沾着些微泥土,“桃花酒”三个簪头小楷,乃是三年前她亲手写上去的。

宫人过来开启了酒坛,擦去泥土,并用银针试毒,试喝,飘散出丝丝缕缕浓郁的酒香。

这正是埋在陆府的那坛桃花酒,前几日她请求他取出来,生辰夜共享。

“你要的东西来了。”

朱缙高峻遥远的嗓音自耳畔传来,“还不伺候朕?”

少女年华埋藏的一坛酒,此刻摆在了御案上,尘封岁月,令人恍然有种时空穿梭之感。林静照将器皿摆好,倾坛倒酒,酒质清澈而醇浓,纯净透亮,年年岁岁沉淀的味道。

“陛下请用。”

她将酒盏奉上。

朱缙接过酒盏,淡淡,“皇贵妃不饮吗?”

林静照遂也给自己倒了杯酒。

盯着澄澈的酒波,倒希望这是杯毒酒,见血封喉一了百了,喝掉就能脱离凡尘。

朱缙持酒绕过她臂弯,交杯而饮。

林静照被他手臂缠着,一饮而尽。

“好酒。”半晌,他赞许。

林静照心头纷乱,没尝出陈酿的美味,遥感唇舌之间辣辣的,麻得人难受,眼角莫名泛着潮。

“陛下谬赞。”

朱缙姿势微微调整,酒气浸润眸色细碎而清亮,身上还穿着她绣的千字文衣,“贵妃今日有心了。”

林静照只敢拿眼角偷瞄他,保守地道:“为陛下办事臣妾必定要尽心。”

“嗯?”他颔首乜视她的神情,沾着酒气的呼吸清凉地打在她颊上。

林静照下意识移开。

朱缙捏过她的下颌,强烈凝视着她,影子下五官蕴藏着阴沉的火花,一句闲闲的问候夹杂着批评:

“究竟做什么亏心事了,值得给张全一个阉人下跪?皇贵妃膝下有黄金,跪君王跪父母,岂能随便跪人。”

林静照兼着咯噔的心悸,一哽,矢口否认道:“不曾,臣妾……不曾。”

她秀美的眸子淌着烛泪的猩红,瘦削得双颊已微微凹陷,神色雪白。被他的手指掐着呈仰望姿势,动也不敢动。

朱缙包含可怕的冷意,继续盘讦道:“什么事和张全说得,和朕就说不得?早告诉过你的任何心事都要和朕说,只要不欺瞒不掩饰,朕便不会责你。你若执意冥顽不灵,给你定个欺君之罪休怪朕无情。”

林静照被他雷霆质问震得一懵,理智似冷汗一样从额头蒸发而出,熏熏然欲醉了。

不得不说他是逼供的好手,恩威并济软硬兼施,击溃人心里的防线,君臣的天差地别使她无法不投降。

朱缙捧住她的脑袋,“朕是你什么人?”

她怔怔,“君上。”

他呵冷,“再给你一次机会。”

林静照考虑了半天,艰难的牙关悄然改变了一个字以表达效忠之意。

“……君父。”

“是夫君。”

朱缙直接告诉她标准答案,揽着她的脑袋在怀,不轻不重地揉蹭着,“也是夫婿,丈夫。”

林静照埋在他衣襟中嗅见那零星雪松香,心驰目眩,事实上她不曾把他当丈夫,君臣之别时时刻刻烙印在心。相比之下他更像她的上峰,主子,侍奉的对象,而不是丈夫。

在初入宫时,她还天真以为自己只是暂时在宫里,不久会出去,嫁给陆云铮继续过原本的生活。可现在明白了,宫里一呆就是一辈子,至死不会得到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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