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叹(118)
圣上未惩罚江浔父子,应自有考量。此番他和江浔双方皆有错,谁也没法把谁彻底打死。
无论如何,他总算摆脱了潦倒,能重新为官了。
回到屋中,陆云铮瞧着失而复得的官服,五味杂陈,愈加珍惜,比之往日的傲慢多了层谨慎小心。
陆云铮以首辅之尊第二次回内阁,众说纷纭。
在此之前,江浔已费尽心机将阁中其他官员排挤殆尽,成为独相,离首辅之位仅一步之遥。谁料陆云铮忽又杀回,横刀夺走了首辅之位。
江浔心头遗憾,无可奈何。
这女婿官复原职的具体情由不清楚,可以确定的是,陆云铮定然做了什么背刺他之事,否则圣上不会平白无故罚他两月俸禄,隐含告诫之意,警告他下次不能再犯。
圣上的谕旨总是说一半留一半,剩下的任臣工自行猜字谜。江浔也不知“下次不能再犯”究竟指什么,战战兢兢宛若头悬落斧,有笔暗账被圣上记下了。
都是陆云铮加害。
他刚被圣上罚俸,陆云铮便官复原职,这其中若无关联谁能相信。陆云铮枉顾孝义,对他这亲岳父捅刀子,实狼子野心。
陆云铮与江浔,再度分庭抗礼。
陆云铮第二度入阁,与江浔势如水火,连面子都无法维持的地步。
午间用膳二人甚至不能同处一室,陆云铮神色倨傲,目不斜视,大口享用着江杳为他准备的饭膳。
江浔以孤老独坐一席,忍气吞声。
群僚见陆首辅得势纷纷巴结恭维,冷落这位昔日独掌阁权的江阁老。
陆云铮见江浔无措的样子有种报复的快感,不过也仅一瞬间。
之前陛下向朝野公开他的错处,相当于打了一棍子。而今陛下又官复他的原职,赐御馔,赏金银,营建府邸,又相当于给一甜枣。
谁能经得起这变幻莫测的落差?
官场的一落一起,他的自尊心和精气神遭到了重创,不复往昔的志骄意满,趋向于谨言慎行,变成一个老练保守的政客。
陆云铮深切体会到了侍奉天子的艰辛,天威在上,如履薄冰。也终于明白了自己是靠皇贵妃起家的,最大的靠山是皇贵妃,而不是靠什么才华。皇贵妃当不当皇后自有圣上裁决,他不该卷入这场政治漩涡中。
至于账册的事,君王告诫陆云铮到此为止,不必再弹。江浔毕竟是他的岳丈,他既娶了江杳,该当孝敬岳丈。
陆云铮知君王这么说是不打算惩处江浔了,仍要包庇着。圣上是念旧情的人,在他这里念旧情,在江浔那里同样。
他不打算穷追猛打,这件事做得本身欠妥帖,过去就过去了,他只求重返官场。
对江家网开一面是看在江杳的份上,得让江氏父子知道,他不是好欺负的。
回到宅中,陆云铮的宅邸由萧瑟凋败变得焕然一新,前几日避之不及的宾客重来结交。
陆云铮一边满足地享受着官场地位的提升,一边鄙夷这群见风使舵的势利鬼。
欲找到江杳,告诉江杳作为当家主母拒绝这些人,莫胡乱收礼。
四下找江杳而不见,下人说江杳出去了。
陆云铮泛起疑心,暮色苍茫已近傍晚,江杳一声不吭地出去作甚?
第55章
陆云铮在宅邸等了半晌,江杳才归家。
她行色匆匆,一身简单利落的骑装,袖子用绸带扎起,姿态飒爽英气。
陆云铮疑她偷偷去探望娘家,早有三分不悦,沉着嗓子问:“杳杳去哪儿了?”
江杳见他在此守株待兔,稍作讶然,“城中新开了一座酒楼,我出去瞧瞧热闹。”
陆云铮肃然道:“我日日上朝下朝在城中行走,岂不知新开了什么酒楼?你且说酒楼的名字和位置,老板姓甚名谁?”
江杳并无遮掩之色,坦荡说:“一间无名的酒馆,老板不熟,不知姓字名谁。”
陆云铮剑眉一挺:“你骗谁?当我三岁小儿,借口也太拙劣了些。”
江杳莫名被呛有些摸不着头脑,“陆郎为何质问我?我连独自出门的权利都没有了。”
陆云铮心一软,随即又感到浓浓的失望,“你曾说过无论何时永远站在我这边,现在却站到了江家那边。”
江杳默不作声,似认了。
陆云铮见她不解释,失望愈甚。
“陆郎,你镇定一点。”
半晌,她道。
陆云铮焉能镇定,江家一心一意鼓捣着她和他和离,她受到蒙蔽,定然会弃他而去。
“杳杳,你变了。”
他喟然撂下一句话,拂袖而去。
江杳留在原地,眸中死水无澜。
是陆云铮先入为主,认定她和江家父子见面,实则并不然。
以陆云铮的眼力永远也不会发现,她方才去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