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叹(119)
她的主子只有一个,大明两京十三省唯一的主,紫禁城中的皇帝陛下。她所做的一切皆是主子有命,仅此而已。
……
陆云铮自认是个十分聪明的人,曾用自己的隐忍策划未来,搏得了一个不错的前程。
英雄最难过情关,面对江杳时他手忙脚乱,既怕伤害到江杳,又怕她见异思迁离开自己。
他对江杳属实在乎得过分,江杳和江家其他人不一样,出淤泥而不染,是他陆云铮一生一世认定的妻子,谁离开他江杳也不能离开他。
近几日,他表面装得若无其事,暗地里留意江杳的去向,要求小厮事无巨细地禀告。
他不是想阻止江杳回娘家,也不想限制她的自由,实是江家那对父子用心险恶,一心劝他们和离。为了他们的未来,杳杳还是暂时不回娘家为妙。
陆云铮刻意留意着,果然发现了江杳的异常。
比如她有时会在午夜忽然消失一段时间,有时白日里单独外出,以各种借口搪塞。陆云铮派去跟踪的人总被轻易甩脱,江杳反侦缉的手段比寻常人强上许多。
陆云铮虽知道这些异常,没有任何立场质问江杳。因为他派人到江家门前偷偷瞧过,江杳确实没回江家,正如她所说的出门游玩、下馆子,仅仅是寻常游乐活动。
他怀疑自己过于敏感了。
江杳有自己的自由,他岂能因最近的事杯弓蛇影,捻神捻鬼地跟踪。
陆云铮心境复杂。
……
另一头朝政上,陆云铮重回首辅之位,再度与次辅江浔产生了不可避免的摩擦。朝政的分歧外加私人恩怨,二人势如水火。
陆云铮手握江浔贪赃枉法的证据,本欲置江家于死地,念及江杳才网开一面。谁料江杳也偏向娘家,陆云铮对自己那岳父多了层嫉恨,几乎到了排挤的程度。
对于江浔来说,从陆云铮官复原职那一天起事情便不妙。此次蒙混过关不是因为陆云铮仁慈,全凭陛下高抬贵手。陛下显然不愿过分偏袒任何一家,以后的路还得靠自己走。
江浔终究斗不过陆云铮。
前些日接杳杳回娘家的事,彻底把陆云铮得罪透了。
陆云铮为圣上立下过大功,积累势力深厚,若此时蓄意针对江浔,江浔无还手之力。
江浔需在官场上寻求生存的一片天,无可奈何之下,携子江璟元以翁父之尊登临陆家,赔礼道歉,恳求两家重归于好。
江浔从前在金陵吃得苦够多,脸皮也足够厚,能屈膝侍奉圣上也能侍奉自己的女婿。
陆家不开门,他便在门前撼门而哭,声声泣血,花甲之年两鬓苍苍的老人分外可怜。
邻里纷纷围观,指责鄙夷,首辅陆云铮枉顾人伦竟将自己的亲岳父逼到如斯境地。
陆云铮没经历过这等场面,谁料江浔竟能拉得下脸登门致歉。
江杳见父亲前来下跪之前,左右为难,泪水簌簌雨下。
陆云铮没办法,不情不愿地暂时与岳父握手言和,一边安慰江杳一边将江浔父子请进家门,驱散围观之众。
……
江浔搞定女婿乃权宜之计,唯一能决定臣下生死只有一人,便是圣上。
江浔不能长久仰人鼻息,更不能坐以待毙。陆云铮重掌内阁后,他和儿子江璟元愈加把圣上当靠山,拼命侍奉圣上,日日夜夜为撰写青词,寻仙丹,访仙人,揣摩圣心,在朝野中能做到在圣上吩咐前就预先把事情办好。
皇贵妃娘娘本是龙虎山的道姑出身,半人半仙,于修玄一事独有见解,又深得陛下宠眷,献上的青词便由她批阅改动。
她认为欠妥的词句会代圣上以朱笔圈出,发回,臣下再斟酌重改。
江浔挑灯夜读,发现皇贵妃娘娘近来批改过的青词很诡异,尽圈些无关词句。比如一篇词中通篇圈“吾”,另一篇则圈了个“困”,还有篇青词是“父”,有篇是“救”。
合起来就是吾困,父救。
江浔大感诧异,百思不得其解。
皇贵妃娘娘怎会如此说话,应该不大可能是暗示,是他想多了。
可除了蓄意传秘外,皇贵妃娘娘圈的字毫无意义,全无改动的必要。
他硬着头皮酌情,改后整篇青词变得晦涩膈应,失去了原本的美感。
将青词拿到宫里重新奉予皇贵妃娘娘,司礼监张全说皇贵妃已不再批阅青词了,至于为什么,宫廷秘闻不可言说。
江浔愈加疑惑,只得依言行事。
张全将圈改后的青词直接递给圣上,朱红圈批连起来的“吾困父救”四字明晃晃呈于御案。
……
阴凉的雨线从瘦削的竹叶上掠过,天空被雨水织成一张细腻的蜘蛛网,满地败叶在风中滚动,树影朦朦胧胧地遮在廊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