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叹(196)
陛下遣散其他后妃等同于拿江山社稷开玩笑,皇室的子孙脉自此断流矣。
……
“陛下以皇贵妃为唯一皇后,遣散后宫。赐银币赐布匹,允许自由婚嫁。”
消息一传到后宫,嫔妃们天塌了。
这是对林静照一人的无上恩宠,昭示着陛下的拳拳之心。自从元后薨逝,后宫名存实亡,早已是皇贵妃一人的天下。为了林静照,陛下舍弃了三千粉黛。
可皇贵妃无嗣,若立她为后并遣散后宫,国本何以立?太子哪里出?
陛下素来我行我素,不按常理出牌。
尽管顶着前朝后宫双重压力,陛下说这样做,便一定会这样做。
处于舆论漩涡中心的林静照恰恰是最晚闻讯的,昭华宫成了整个后宫最炙手可热的地方,大小位份的嫔妃流露嫉妒羡慕眼光,皆哭着跪着留下来,求她网开一面。
林静照莫名,一时反应漠然。
封后之事陛下倒问过两次,她皆含含糊糊混过去了。这回陛下懒得再废话,直下中旨公布,恩威雷霆齐施。
他要她当皇后,她不能不当。
可以确定的是,若此旨意发生在两个月前江家还在时,她必定十分喜悦,彼时她正竭尽全力争皇后之位。
而今,看得淡薄了,悲喜无妨了。当了皇后,她依然是君王掌中笼雀。
金银玉器鱼贯入昭华宫,最璀璨的莫过于一顶龙凤衔珠镂空点翠凤冠,大小宝石满满镶嵌,其余有凤袍、凤印、权杖各色奢侈物什。
林静照摸着这些代表天家荣耀的死物件,金灿灿的光刺眼,犹如华丽冰冷的枷锁,索人性命。
她被冠以妖妃之名,最终还是攀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之位。
攀得越高,只怕跌得越粉身碎骨。
“陛下驾到——”
内侍公鸭嗓尖细的喊声中,那位明之在天普照万物的圣皇驾到。
林静照整敛仪容,拜见如仪。
朱缙将她扶起,瞥着满殿珠光宝翠,道:“喜欢吗?”
“喜欢。”
“你没看就说喜欢?”
他察觉到凤冠凤袍崭新堆叠,流淌着冰冷的光华,仍盖着封条。
“臣妾不敢私自亵渎圣物,因而没打开。”
她这理由有些牵强,顿了顿,又补充道,“但凡是陛下所赐,一针一线臣妾亦喜欢。”
朱缙蹙了下眉,几分不悦自漆黑慑人的长目中射出。
她虚伪得不能再虚伪了。
“现在去试试。”
林静照遵命。
殿内下人被逐出,仅他们二人。
慢慢摘下裙衫,未曾避讳,左右二人多亲密的事都做过无数次了。
“陛下……”
她被凤袍上几根纤细的丝带玩弄,左支右绌,复杂的衣袍无法自行完成穿戴,每一颗珍珠都有特定的功用。
“朕来帮你。”
朱缙不知何时来到身后,套上她的内袍,交领右衽。牵起绳带,缠绕过她比春泥柔软的小腹,在她背后牢牢打上一个结。他的手与她的肌只隔一层薄薄的里衫,互相能感知对方温热,这一层却不啻于隔着蓬山万重。
“转过身。”他道。
林静照依言,雪润细腕按在他胸膛上,左右微晃被繁冗的凤袍坠得难以平衡。朱缙有条不紊系着她领口襟扣,呼吸清而凉,寸寸剐过,比榻上更悸动——惊心动魄窒息的悸动。
“别动。”
朱缙声色低哑,在她臀上不轻不重一拍,“扣子系歪了。”
林静照浑身汗毛油然竖起,责怪道:“陛下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朕在服侍你,哪里欺负你。”
他又沉又寒,正经地说。
她细微的耻意交织,咬牙:“臣妾宁愿不要陛下服侍。”
朱缙不理会,继续施为。
林静照孤独的头脑搅过水花,凤袍如华丽沉重的网将她罩住,四肢难受。
她表情犹如凝固一般,陷于朦胧的温馨与潮湿中,昏沉沉要晕倒。
这代表正妻的装束,许多年前她原本能穿上,在如潮贺词中幸福地嫁给另一个男人。如果那时她成婚,现在孩子都会牙牙学语了。
她荒凉地吸了口气。
朱缙神情专注,用了些时候才将凤袍每个细节都打理好,将她带到镜前。
“如何?”
林静照盯着镜中他的手按在她肩膀上,恰如傀儡线的具象化,她是他的玩偶,每寸得按照他理想的样子打扮。
“很美,臣妾十分喜欢,但……”
她拂了拂艳丽名贵的丝绸,“父亲和兄长尸骨未寒,您就这样对待臣妾。”
凤袍不是嫁人的喜服,像卖掉父亲的丧服。
“你始终对罪臣耿耿于怀,可曾惦念过朕的感受?”
朱缙不悦,沉静而明晰地望向镜中的她,黑暗,是阳光无法下潜的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