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叹(220)
“陛下圣谕,您戴上此物才能上公堂。”
林静照屈膝跪下了。
面对圣旨,这是基本礼节。
“臣妾接旨。”
她半信半疑地接过来,皱着眉头,“不过……这是何物”
宫羽没有多解释的意思,催促:“娘娘戴上就是。”
那东西是软木塞子,受刑之人戴上后就无法发声,不能鬼哭狼嚎那种。
林静照明白了,大抵是一会儿要动大刑,他厌恶她到这份儿上,竟连她的哀嚎都不愿意听。
她怔了怔,心头涌上莫名的情感,随即放到了口中。
尊严又被剥削了一分。
谁料那塞子以特殊材质制成,并非单纯靠咬合待在口中,类似于锁,她再摘不下来,也再不能言语了。由于嘴张不开,她连呜呜声也发不出来,仿佛一个纯哑巴。
宫羽这才伸手道:“娘娘请吧,上公堂。”
第105章
林静照踯躅不前,蓦然有些怪疑,口衔塞子摘不下来,岂非让她在公堂上无法开口?那公审该如何进行?
关键是她身为皇贵妃容颜不能泄露,头上还覆着一层黑纱。这样一来外人根本不知道她的嘴巴被锁住了,必定以为她是故意缄默以逃避罪责。
她一急,秀眉微微上翘,没有跟随宫羽的脚步,连连指向自己嘴巴,用手焦急比划着。
陛下厌恶她受刑的喊叫声,那她可以等受刑时再戴。况且陛下远居仙气缥缈的显清宫,根本听不到公堂上的动静,戴此物实多此一举。
陛下不该下这样颠倒黑白的命令,她怀疑陛下嗑金丹和药酒嗑多了,失去了基本的是非分辨能力。
宫羽的态度由方才的谦和变得峻烈,直言叱责道:“皇贵妃娘娘还想争辩吗?铁证如山,陛下已决心定您死罪,三法司会审走个流程罢了,您的任何狡辩都是无用的,别白费力气了。”
三言两语将林静照的行为解释为垂死挣扎,平息了周围狱卒投来的警惕好奇目光,话里话外不给她申辩的机会。
林静照心骤然冷了,再解释无用,无声垂了眼皮,由宫羽带往公堂。
三法司会审因其权威程度,公堂整整扩大了一倍,观审之人密密麻麻,俱是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
分别来自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的审判官早已就位,清一色平平整整的官服,最年轻的也有二十年官龄,肃穆庄森,满殿寂静,空气寒峭逼人,令人瑟寒压抑的凝重。
三法司会审,第三审,由刑部尚书韩涛主审。
韩涛是比左都御史费观更老辣的存在,为官二十年以来四面逢源,长袖善舞,为人清忠耿正两袖清风,深得首辅徐青山的信任,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元良。
送妖妃上刑场拯救天下苍生的重担,他义不容辞。
韩涛照例按流程拍惊堂木令林静照跪下,林静照不跪,因其皇贵妃的身份暂未被废。
韩涛遂止,两个狱卒搬来椅凳,林静照坐下。流程走罢,公审正式开始。
三省六部各陪审官对此见怪不怪,都察院群官的脸色更是青红变幻——陛下亲口谕旨的,妖妃受审要坐着,这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实。
甚至来说,三法司面对皇贵妃时须得先行大礼。由于皇贵妃此刻是身带镣铐的囚犯,为维护司法尊严,这等繁文缛节陛下就大手一挥给免了,彰显皇恩浩荡。
司礼监太监单列一席,执笔濡墨,将公堂上情形不断以小信的方式禀告给显清宫的君王,犹如君王亲至。
多小的事都要记录,某时某刻,皇贵妃被押解进堂。
某时某刻,刑部尚书拍惊堂木。
某时某刻,刑部尚书赐皇贵妃座。
某时某刻,刑部尚书开始审讯……诸如此类云云,事无巨细。
林静照消瘦单薄地坐在堂上,面对威风凛凛的群官,静谧如画,一层覆在面上的黑纱使她有如月黑风高夜朦朦胧胧的月亮,神秘高贵,只能瞥见她的剪影,无法窥探她的神情。
面对三法司的主审官韩涛的严厉询问,这位素来坦坦荡荡视死如归的皇贵妃却一反常态地缄默,像石头人一动不动坐在椅上,寂寞如哑。
韩涛被晾在当场,自说自话。
气氛空前凝重尴尬,甚至有几丝难以言喻的诡异。
群臣面面相觑,窃窃议论,不知妖妃又使什么诡计,任凭主审官如何声嘶力竭地讯问,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哪怕威胁恫吓,她皆一言不发,半丝哼也无。
负责记录供词的官员停了笔,墨迹在笔尖干涸,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纸上记录了一大串,只是记录了韩涛单方面气势如虹的讯问。
“林氏!”
韩涛额头不禁渗出一层汗,感觉自己的尊严被深深冒犯了,为官二十年从未碰到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