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叹(240)
仰头,不见天日。
半晌,又觉扫兴,好不怏怏。
他喜欢的东西不多,林静照算一个,可她现在也死了。
确实是再也不能故意拿乔地和她斗嘴,再也不能半夜批完奏疏到她昭华宫中,悄悄躺在她身侧,搂住腰肢,看她回头惊讶又责怪地问“陛下你怎么来了,不是没翻牌子吗?”
傻子。他后宫仅有她一人,哪里有翻牌子的必要。朱缙笑了,历叙前情,耽于回忆,无限感伤。
他时常把她叫到显清宫去,斋醮打坐写青词。他炼丹她陪着,红袖添香。她全神贯注地看青词,他全神贯注看她。
“臣妾只愿恭祝帝躬,千秋百岁。”她临死前曾深深祝福他。
“朕躬已安,千秋百岁。”他当时是这样昧着良心说的,没有她何谈千秋百岁?
朕躬不安,深深不安。
他多次问她的遗愿,无非是想让她求饶,给她一次生机。乃至于她直接说她不认识朱泓是被冤枉的,他都会相信。
朱缙一如枯木,灌铅似的沉重。
方才给她喂下的那枚丹药是他炼丹多年心血所结,仅此一枚,凝聚起死回生之效,原是皇帝驾崩前续命之用。
此刻算起来,效果快催化了。
良久,女子的脉搏忽传来砰的一微弱跳声,虽极小极小,被他敏感地捕捉到了。
“静照,”朱缙如遇大赦,悲喜交集,春阳透过云层,失而复得,急不可耐抚着她胸脯,吻她渡气,低低呼唤:“朕还在呢。”
第115章
林静照本已失去了意识,忽忽悠悠的灵肉将分离,猝然一颗丹药塞进了嘴巴,丹田肺腑遥感通畅滋润。有人掐着她的手腕,在耳畔命令式地唤她,搅动她的舌头,强行拽她回现世。
她默默积攒了很久的力气,沉重的眼皮才露出一条缝,定定道:“朱缙。”
“你还认得朕。”对方屈指刮过她冰凉的额颊,神色不显。
林静照默然惨笑了声,唇间潮润润的,对自己昏迷中被吻亵耿耿于怀,“高高在上的陛下也会吻一个囚犯?”
“吻得还少吗?”他黑暗的剪影如噬人的漩涡,喉中闷着冷笑。
她嘶哑道:“不过,你再也捉不到我了。”
“那你就试试。”朱缙在她耳畔,神色不动如山,“阎罗殿也要相会。”
林静照抿了抿黏潮的唇,万万没想到这次居然还能活着。肺腑肚腹暖融融的,方才那颗丹药在持续起作用。
“陛下是在给我喂毒药吗?”
她怀着最后一丝希望。
朱缙喜怒莫辨,有几次同归于尽的癫狂:“若是毒药,朕也吃了。”
方才是用吻喂渡的她。
她清淡讽意,扯起一个苍白的弧度:“陛下这是生死相随吗?”
他淡淡唔了声,“生死相随。”
林静照重回人世,未感到丝毫快乐庆幸,反有种茫然的怅惘感。她活又活不了,死又死不成,今后该如何是好?
“若臣妾化为一颗内丹,祝陛下修仙也好。臣妾卑贱之躯,浪费了陛下的仙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她揉揉暖暖的肚腹,那颗丹药一直在给自己续命。
“不许胡说。”
朱缙一字一顿,正色对曰:“你要陪朕一起修仙。”
他注视她瓷白的面孔,犹如和风细雨,深情道:“林静照,实话说朕从未想过取你性命,朝中一直在周旋着。”
林静照听这话更加绝望,从前他好歹答应她死,现在他直接说出了真实的企图,掐灭了她所有幻想。
他就是要把自己余生日日夜夜困在身边,折断她的翅膀,碾碎她的一切,永无休止地玩弄。
她身体极度虚弱,沉沉闭上眼睛几欲晕去。哀莫大于心死,自从江浔一家被灭门后,她对人世已再无留恋。
身畔有这个可怕的男人在,每当她将近晕死时就被唇舌锁碎折磨,被迫清醒意识,恢复生机。
她口中被灌下去许多药,名贵吊命之物,四肢百骸每一寸流淌着暖流。
她被苦药呛到,泪水汩汩而下,舌苦心更苦,忍不住反驳:“陛下何必呢?臣妾不爱陛下,陛下只是主子。”
“那主子的命令,你也要违抗吗?”朱缙顺着她的话头,情绪没有被丝毫撼动,铁了心要把她救活。
“陛下有什么命令?”
朱缙如春阳温暖轻描淡写搂住她,力道轻却毋庸置疑,“要你睁开眼睛,看着朕。”
林静照实在是太累了,睁不开眼睛,不知这续命的仙丹能维持她多久生机,“陛下,让臣妾这么去了吧。”
她流淌到太阳穴的那滴泪已然干涸,枯槁的手竭力拽住他的道服衣袖,“杳杳怕疼,实在承受不住那腰斩,这些天一直在做噩梦。您就当发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