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叹(81)
官员忙前忙后地勘探着,打扫废墟,揪出酿成这场火事的蛛丝马迹。徒劳无功,所有证据皆被烧毁在了熊熊火舌中。
忽而太监一阵嘹亮的号声,圣上亲至,身畔陪同着皇贵妃,闲杂人等回避。
林静照老远就嗅到了空气中焦炭味,亲眼目睹更觉震撼,往日庄严的凤仪宫像一只焚得只剩骨架得黑色巨兽,在萧瑟秋风中飘零着炭灰,任料峭的寒凉肆意欺凌。
朱缙清邃幽净的身姿伫立于废墟之前,静静地看着这一片荒凉的风景。天际缥缈着淡紫色,泛起晚霞与初月。
“皇贵妃这回满意了吗?”
他侧过头,清癯冷峻的目光盘落在她身上,如雪后明净的天空。
“后宫已唯你独尊。”
皇后被朝臣斗倒,凤仪宫已焚,后宫之中唯皇贵妃位份最高。
林静照一惊,陷入莫名不祥的情绪中,仿佛这场火事为她量身订做的。
如此满目疮痍的衰景中,皇后险些惨死,他竟不显山不露水,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还饶有兴致地问询她。
她故作姿态地嗫嚅着唇,以问代答:“那陛下呢,陛下满意了吗?”
朱缙微淡一笑,说不清的意味,“皇贵妃满意朕便满意。”
她谨慎而小心,回答他方才的问题:“臣妾是陛下的人,从来都死心塌地。”
他见她似不解情状,解释道:“贵妃说过憎恨皇后和太后以及所有辱骂过你的前朝官员,定然要铲除他们,朕说过会帮你。今日实现了,当然要问皇贵妃满不满意。”
林静照恍然,原来是为自己当初一句言不由衷的奉承之言。
她被迫伏在他的怀中,浑身僵硬,呼吸几乎滞涩,挤出一个笑,道:“高兴,臣妾自然高兴,除去了眼中钉。”
朱缙端详她的笑容,评价:“笑得不诚。”
林静照心脏咚咚跳,脸部僵硬,却挤不出更诚恳的笑容了。
“臣妾……属实被这些废墟吓到了。”
他拨了下她额前发丝,轻描淡写,“贵妃是有胆量自己纵火的人,还能被废墟吓到?”
她凛然,帝王漆黑慑人的目中浮泛着精明,过去的每一笔账都清晰记着。是试探,猜忌,防范,而永远不可能有真情。
林静照依旧奉承着,“臣妾失了武功后,专心侍奉陛下,早已不复之前的胆量。”
朱缙如星影深沉的春夜,“朕看不尽然。”
抢婚,夤夜刺杀君王,都是她做出来的。
她长睫微微阖下,努力说服自己摒弃自尊。自从口中吃过他那物以后,早应将尊严丢到九霄云外了。狠了狠心,撒娇地说,“陛下莫要再取笑臣妾。”
朱缙任她揽住,接受她无伤大雅的撒娇,“朕知贵妃一直对朕有嫌隙,在努力做一些事,希望贵妃开颜。也希望贵妃报以同样的忠诚,莫再行背刺之事。”
林静照伏在他怀中,瞥见满目疮痍的凤仪宫,血管一阵阵寒凉。
枕畔结发的妻子他也下得去手,当真是个残忍又可怕冷血的疯子。
她的敌人是个最可怕冷血的疯子。
她的余生,将充满了荆棘。
“臣妾惶恐,陛下素来很好。臣妾终究是陛下的棋子,即便有心爱陛下,也不敢僭越。”
他冷呛着她只似玩笑,往她内心戳去,“不当棋子你还想当什么?”
她没料到他忽然变脸伤人,颊色发潮,有种自取其辱之感。明知他把自己当玩物,亲耳听到,仍自寒栗。
她努力抵消着不适,神色如常,继续道:“是,臣妾不敢奢求其它。皇后一死,怕是祸国殃民得罪名又要落到臣妾头上了。”
朱缙漆目如深幽的天际,冷酷的口吻直言不讳,“棋子的作用就是如此,不然你以为朕留你性命作甚,江杳?”
林静照顿时噎了噎,手指都在抖,如陷入一张痛不欲生的捕虫网中,明知了无滋味,被蛛丝裹住而逼迫着活下去。
“是……”她双目反复游移,干巴巴的,失了平日的巧舌如簧,似没料到他的话这般无情,“谢陛下的宽赦,臣妾一直晓得。”
朱缙将她的每一寸神色尽收眼底,话确实重了些,非此不能慑住她。毕竟她逾越底线犯下弑君之罪,早该千刀万剐千万次了。
他拢过她怔忡不知所措的唇,吻了吻。林静照笨拙地承受他的吻,唇在微抖,体温比平日凉了一个度,脸色更是煞白,犹如临终时的大病之人全无气血。
朱缙渐入佳境,掐着她的后脑勺吻得深深,用了狠手段,迫使她张嘴。
她被咬得疼了,落下一滴泪。很快又被她蹭下去了,因为他说过不喜她落泪。
倾斜的夕阳带着暮色的黯光洒在他们身上,形成了一道鲜明的交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