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叹(87)
她的灵魂早在入宫那一刻就被撕碎了,剩下的熠熠生辉的残片。过去,残片曾一次次奋力反抗却都失败,如今,残片也快枯槁了。
林静照簌簌坠下泪来,不为别人,单单憎恶软弱又劣根的自己。
朱缙弯下腰覆着她清秀的肌骨,一下下剐着她的容颜,深邃而悄声问:“那你告诉朕,朱泓到底有没有碰过你?”
她浑身筛糠,捍卫尊严似地,坚决摇头。仰着脖颈,上半身跪得笔直,几分神圣虔诚,一朵柔韧的桔梗花。
“没。先太子与臣妾仅仅是主仆关系。”
他若有所思,停了片刻,声线冷静地问:“你们做过最亲密的事是什么?”
“缝衣服。”
林静照回忆着,如枯槁的木,缓缓说。
“他的衣服破了,你给他缝是吗?”朱缙的五指不经意穿插在她如瀑的秀发之间,“堂堂太子为何需要缝衣服?”
“太子去狩猎,在林间刮破了衣裳。”
他轻烟薄雾般的不悦,蹙了蹙墨眉,“你还随身带着针线包?”
她垂下眉睫,点了点头。
太子身份尊贵,她只东宫一女官,其实就是丫鬟。丫鬟侍奉主子需面面俱到,缝衣服这种精细活儿是太监那种粗人做不来的。
“还有别的呢,继续说。”
朱缙温柔地掐起她意欲遮掩的面孔,绵里藏针,闪烁锋芒,继续逼问。
“还有……”林静照脖颈以难堪的角度被他握着,喉咙有些发塞,“没了。”
她透着若有若无的恐惧,一边警惕着他的神色,显得极为小心,说话带着距离感,怕说错哪句话招来杀身之祸。
朱缙俯首宽慰地吻了下她的额。她似古井打捞上来的月亮,在亮晶晶地流泪,脆弱得一不小心就会破碎。
“没有什么不能告诉朕的,只要你说实话,朕不怪你,会继续袒护你。”
帝王既不火热也不冷淡的语调好似绵绵细雨,濯在干涸的心上,具有蛊惑的力量,如磁石将人的灵魂吸引。
林静照深深怏怏不乐,伏在他的膝上,任他的阴影将她笼罩。他是尊者,尊者对她蕴含引导意味的话,使她迷离。
“还有的……陛下知道。生死攸关之际,臣妾和太子换了衣袍,替太子引开了追兵。”
如果这也算亲密之事的话。
朱泓因此得到一线生机,遁入山林中。她被当成太子中箭,坠崖,为锦衣卫擒住,后来就莫名其妙到了宫里。
“你仅仅是个没落尚书之女,当不了太子妃的,冒生命危险完全没价值。”
朱缙泛着恻隐的嗓音幽幽响起,仿佛站在她的角度考虑,“为什么这样做,是因为爱太子吗?”
“不,没有。臣妾那时已与陆云铮定了情,青梅竹马,约定为婚姻之好,是不会背叛陆云铮与其他男子亲近的。”
林静照凄然一笑,“臣妾舍命保护太子,或许是因为作为随从的忠心和责任感吧,不能让一国之君的太子殿下丧命。太子殿下赐了我一间耳房,让我住在宫里,带我参加了许多宴会,见了许多井底之蛙一辈子都欣赏不到的风景,满足了我许多虚荣心,对我挺好的。”
她容颜毁悴,说得感伤,将当初一个急于见世面野心勃勃的小姑娘描绘得淋漓尽致。如今她日日住在皇宫,拥有胜过那时千倍万倍的宫阙和地位,却远不复当时的心气。
朱缙慢慢阖目,回想她初次侍寝的一幕幕,她手臂之间确有一颗红豆般的守宫砂,那地方的膜也是在的。吻她时,她笨拙躲避,显然完全没经过这方面的事。
她说的是实话,除他之外她确实没和别的男人有过肌肤之亲,她是第一次。
他长长出了口清气,莫名的愉悦感浮上心头,对她道:“起来吧。”
林静照腿几乎瘫软,站立不直,稍稍倚着他才勉强维持稳定。
“陛下……”
她内敛的眸光欲语还休地流向他,心有余悸。刚经历了一次鬼门关的考验,但凡她与朱泓有过敦伦之事,现在就不能站在这了。
“别怕朕。”
他凝睇着她,深广得似清澈的深渊,半拢她在怀中,只似冰冷的命令:“朕不希望你怕朕。”
林静照听到这句话反而更怕了,脊背上冷汗淋漓,生怕对上他的眼睛。
“嗯。”
朱缙恂恂道,“朕赦免了一个罪犯,费尽心机为她争取皇贵妃的宝册金印,至高的地位,她却不识好歹地牵挂着前尘往事,放谁身上谁都要生气的。”
林静照体会到他的言外之意,欲开口辩解:“后宫之中……”
他打断,理智的冷色,一本正经地拷问:“后宫之中仅你一个,你若还不忠不义,三心二意,还和朕谈什么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