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笼叹(90)
儿子问:“爹爹,太后娘娘定然是被人所害,爹爹不想回到朝廷重整超纲吗?”
周有谦撒了一把米给鸡,又卖着老腿拿了筐子,将院中晾晒的豆子都收了。
“老朽早已致仕,再不问庙堂之事了。”
儿子愤愤道:“爹爹真可惜,当初那个出卖爹爹的卑鄙小人江浔如今扶摇直上,做了朝堂的红人,奸佞陆云铮更抢了爹爹的位置,风风光光做着首辅。”
周有谦充耳未闻,有条不紊地做着手头的事,对权位和官爵无半分留恋。
“世上有忠臣就有奸佞,有善就有恶,有正直就有谄媚,有白天就有黑夜。”
他早已看破官场,宦海沉浮,莫如庭话桑麻,在青山绿水中安度残年。
千古悠悠多少事,都化作一抔土。
……
江府。
陆云铮陪江杳回娘家。
今日江浔在家中摆宴,亲人小聚。
今时不同往日,江浔因办凤仪宫失火一案立下大功,深得圣上褒奖,扶摇直上,官运亨通,成为圣上近臣,春风正得意。
反之陆云铮,萧条落魄,多日来不去内阁不拜君王已让他的阁权严重流失,成为一道被人遗忘的影子。陛下虽未降罚,也没主动重用他的打算,陆云铮就这样被搁置着,如昨日黄花。
江浔见女儿女婿到来,热情招待,尤其是许久不见女儿,甚感想念。之前与陆云铮的隔阂似解开了,不再耿耿于怀。
陆云铮尽力在微笑,在小宴上敬岳丈的酒,掩盖自己内心的荒芜。
江杳捏捏陆云铮的手,悄声道:“太好了,陆郎,你与爹爹和好如初。”
陆云铮目睹岳丈的荣耀,茫然若失,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圣上从前最倚信的明明是自己。离开几个月,便物是人非了。
他灌了一杯酒,愈加苦闷。
苦闷到了极处,又想通了。
从来都是臣子侍奉君王,没有君王反过来迁就臣子的道理。他当然可以选择淡出朝野,立即有无数人会替代他的位置,很快被遗忘,没有任何人挽留他。
寒窗苦读十年,他才刚当上首辅,怎能说放弃就放弃?
之前确实是他过于敏感了。
挨板子有什么的,杀头他都不怕。
奸佞整日围着陛下,陛下定然耳濡目染,成为喜怒无常的暴君。自己应尽首辅之责,尽量帮陛下戒掉修仙之恶习,从美色中超脱出来,辅佐陛下成为一位明君。
如此,方为一番事业。
陆云铮想好了,明日就入宫拜君王,进内阁,把养病这些日失去的都夺回来。
一家人其乐融融,觥筹交错。过往的阴影似过眼云烟,被心照不宣地忘记。
此番小聚,热热闹闹,程京带着儿子程黎来了。程黎近来屡遭挫折,科举失败,决心再也不考了,以后仅游山玩水,写点地方志。程老爹忧心这个儿子,头发都白了。
陆云铮一边想着官场上的事,一边想着那个拦截花轿的疯婆子。
那疯婆子再也没出现过。但她生得和杳杳一般无二,自己绝对看清了,没有错。
那女人如今在哪里,还在世上吗?
第41章
随着皇后及太后代表的外戚一党消亡,先帝朝余孽皆被剪除干净,前朝后宫焕然一新,井然被新的秩序所统摄。
陛下奠定了君权,乾纲独断。
又为早逝的元后守丧,暂时不立后。
皇贵妃成后宫唯一的主子,代行皇后职责,有时也代行司礼监的批红职责。
圣上自己则沉溺于炼丹斋醮,常常花数月时间参悟玄之又玄的大道,行踪更加神秘,谕旨常常像字谜,杂以暗语,有时是一句诗,官员得动脑筋参悟着来。
这就需要官员又有学识又有眼色。
新朝扶摇直上的官员只有两种人,一种是会写青词的,另一种是以柔邀上,善于揣摩圣意的。
官员之中大兴奔竞之风,明争暗斗,倾轧比拼,流血牺牲,只为抢那一丝圣宠,比谁更能讨君父欢心,谁更炙手可热。
如此情势下,陆云铮重返内阁。
在过去的历练中,陆云铮已从青涩的进士郎进阶成独当一面的干练首辅,因其出众的智慧,毋庸置疑的忠诚,敢为天下先的勇气,在众臣中脱颖而出。
如今他重出江湖,依旧稳稳是文官第一人。他养病期间对圣上的种种怨怼,圣上也既往不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因无它,他曾对皇贵妃有恩。
当初内阁和后宫齐齐围攻皇贵妃,陆云铮率先站出来维护,为她博取尊位。陛下爱护皇贵妃,凭这点恩情会永远厚待陆云铮。
陆云铮重掌阁权,雷厉风行地扫荡了过去数月来的弊政,将国政要事有条不紊地把控在手,对郭阳等落井下石的小人进行了清算,恢复了如日中天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