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郎敬慕不已地谢恩,最后送了圣上一行人离开,又折返回去给王娘娘请安,说:“姑母,圣上与两位殿下都已经离开了,您累了一日,也是辛苦,赶紧歇着吧。”
王娘娘瞧着自己已经长成了成年人的侄子,神色稍显忧虑,顿了顿,才说:“没生我的气吧?那两套蛋壳画,叫我送出去了……”
王郎听得不安,赶忙跪地道:“姑母这么说,真是叫侄儿惶恐!那本就是您的东西,自然该由您来全权做主处置的!”
王娘娘叫他起来。
王郎跪地不起,哽咽道:“姑母,侄儿也不知道是做错了什么,您怎么会这么想我呢?”
王娘娘就过去扶他,好歹给拉起来了。
她神色讪讪,有些窘迫,还有些伤怀:“我老了,人一老了,就会糊涂,孩子,你别怪我……”
王郎含着眼泪,摇头道:“我怎么会怪您呢。”
王娘娘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发顶,王郎配合地低下了头,看起来真是和睦的姑侄俩。
只是王娘娘脑海里总是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来。
降福节她与圣上在外边撞见了韩王和皇长子,那时候她便承诺皇长子,要把先帝留给她的两套蛋壳画送给他。
王娘娘是真心实意地要送,而不是纯粹地嘴上说说,回府之后,就叫人开了库房,去把东西给找出来。
她的侄孙跑过来瞧见,一眼就相中了,痴缠着索要。
王娘娘向来疼爱小孩子,平日他要什么给什么,只是这东西已经许出去要给皇长子姐弟俩了,怎么好再许给别人?
她婉言拒绝了,好声好气地跟他商量:“我给你个别的成不成?比这两套蛋壳画还好看……”
那孩子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才七八岁,眼睛像狼一样尖锐,盯着她,恶狠狠地说:“等你死了,你的东西全都是我的!”
说完,就跑开了。
王娘娘猝不及防,呆坐了许久,才打个冷战,慢慢地缓过神来。
她没把这事儿告诉侄子和侄媳妇。
她谁都没说。
王娘娘知道侄孙只是个孩子,而孩子总是容易做荒唐的事,说荒唐的话。
只是她也忍不住地疑心,这话到底是他自己想出来,还是在什么旁的地方听见的?
王郎行礼之后,毕恭毕敬地离开了。
侍从们都在外边,只有王娘娘一个人坐在屋里。
她少见地有点茫然无措。
……
王娘娘一个人坐了很久,直到太阳的影子逐渐从窗帘上挪开,屋子里的光线也变得昏暗起来。
她好像打了个激灵似的,回过神来,往书案前去,铺开了几张信纸。
……
韩王妃一手开创的新声出版社,坐落在崇仁坊的东南方向,等太阳不紧不慢地从东边升了起来,出版社里的人也预备着开始上班了。
年轻文书们的一天,从分拣信件开始。
以麻袋来负荷的雪花一般的信件当中,有向新声投搞的,有读者专程写给作者的。
有专程问稿酬和付给方式的,有外地书店希望与新声合作的,也有某些偏远州郡的学院亦或者衙门来打秋风的……
还有作者亦或者书友之间的交流信件。
在几方都不愿意透露姓名和来历的前提下,新声出版社成为了替她们进行中转和保密的重要一环。
孟四娘子正坐在办公室里,地铁后仰老人脸审稿。
“和离之后,我在前夫家里过夜,半夜迷路,错上了前夫的床……”
孟四娘子呵呵一笑:“傻波,去死!”
“丈夫当着我的面和外面的女人卿卿我我,所有人都在等我的反应,我却只是淡淡一笑,他不知道,我只剩下三天的寿命了……”
孟四娘子呵呵一笑:“傻波,死远一点!”
“他摸着她空洞的眼眶,悲痛怒吼:谁干的?”
“下属战战兢兢地说:您失忆的时候亲自动的手……”
孟四娘子呵呵一笑:“傻波,你最该死!”
这一天天赚的不仅仅是工资,也是精神损失费!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三下,下属送了三封信过来:“敏如姐姐,有三封信,须得由你来进行中转。”
孟四娘子不由得“咦”了一声:“三封?”
下属说:“是呀。”
孟四娘子有点惊奇,接过来一瞧,霎时间了然起来。
写信的人,笔名叫做“人间有味”。
她希望把这三封信交给她的三位笔友。
她们四个人都是“得过且过和垃圾食品同好会”的成员。
这几位都往新声出版社旗下的美食报纸投过稿,且还都是常客,后来也是通过新声出版社建立了联系,成为了隔三差五往来通信的笔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