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千里(35)
“鞋履上沾着枯草,”斟酌了良晌,他敛回视线,偏是不谈她去那后山的目的,“之后再谨慎些为上。”
楚轻罗顺他的话语朝下一望,鞋边当真沾了杂草,不禁感慨眼前之人心思太是缜密。
连她都察觉不到的细枝末节,他却是瞧得一清二楚。
可此人偏不说那命案,也不问她意欲何为,仅是谨慎地为她提点,将可寻之迹抹得干净。
意绪莫名回于琴堂中,此娇女有意撩拨的景致再度浮现,想不明她是何意图,曲寒尽欲言又止,半晌蹙眉发问:“你是在试探为师,还是另有他意?”
这话问得巧妙,若有旁听者在场,也听不出话外之意。
“先生是何意?”然她只是微歪着头,显出极是疑惑的模样,随之埋头而下,盈盈低喃道。
想来她是忘却了,又或是她本就无心而为。他一笑而过,让她好生歇下,眸光望向窗外去:“漏尽更阑,为师不扰了。你且歇着,明日便不用来了。”
“明早体热就退了,学生可以来的……”
一听此命令,楚轻罗顿显心慌意乱,赶忙言说道:“学生已习惯了在课前去一趟偏堂,和先生道几句话,否则心下不安,心里堵得慌。”
秋眸似有涟漪轻漾,她缓下语调,低声再语:“何况先生应了,要教《梅花引》最后几音的……”
“可改时日。”
曲寒尽诧异她为何执意,几瞬后柔和地回应。
然而她又怎会轻放这一良机……
不是学课的良机,而是谋求他心的可乘之机。
她垂首攥紧着被褥一角,眸色黯淡,愁思于夜色下散开:“学生已落了课,再不按时听学,岂非要被赶出府邸……”
“你因病生故,为师不赶。”
见景柔缓相劝,他未挪步子,眸中寒潭的冷意在不觉中褪去。
楚轻罗闻言微抬黛眉,仍不甘心地婉声轻问:“那先生选出的入宴之人……”
“你自然是去不得。”
听那宫宴名册再被道起,清逸公子似骤然涌上不悦之色,方才因宽慰留下的柔色荡然无存,清容染上微许愠怒。
“你的琴技与她们相较还差上许多,”他正色回答,想她接近全然是为入宫走上捷径,怒意便难遏了,“急功近利者,欲速则不达。这简单的道理,你能不知?”
被此话惊吓了着,楚轻罗阖眸片刻,悄然钻回被褥间,犹如一只受惊的野兔,背身道:“明白先生的心意了,学生下不了榻拜别,还请先生谅解。”
闺房顿然肃静清寂,房中清雅公子一字未言,看了她良久,终是沉默地阖门而去。
如此寡情守礼的先生,若要令他心甘情愿地为她办事,便要让他自行先破下心规。
一次又一次,直至沉沦……
朱唇徐缓扬了起来,楚轻罗悠然阖目入眠。
那冯猇之死至今仍未有人怀疑,先生果真是护着极好……
倘若有他伴于身侧,深渊之路应会顺畅许多。
虽将先生惹怒,然到了次日,她依旧如期去了别院,步调轻缓,带着游廊旁的春花也随风簌簌而动。
平日传话的小厮今日依旧守于偏堂前。
她问过孟丫头,这小厮名叫扶光,跟了先生已有多年之久。
见她前行而来,小厮竟向旁侧让了步,朝她敬言:“先生已吩咐,姑娘来了,便去堂内自行学上些时辰。”
“先生今日……心绪不佳?”
怎让她独自先抚着琴,先生莫不是仍生着昨夜的气……楚轻罗遥望那空荡的雅室,室中无人迹。
先生真不在偏堂。
扶光抬袖,指着另一侧的旁屋,压低语声相告:“非也,是李知府来寻先生,说要搜司乐府内姑娘的身,正与先生在商议着。”
她顺其言望去,旁屋隐约映出两道人影。
不想李云袤竟又找上门来,对那起命案不曾善罢甘休,还妄图对府中女子搜身……
“姑娘放心,先生是个极重礼法之人,”见姑娘望得久了,扶光思忖片霎,为先生言道,“女子的名节高于一切,先生不会应知府大人。”
先前已替她隐瞒过一回,若先生仍将她护下,那便是他自己做的抉择。是他自己要坠入泥淖的,她可从未逼迫过……
雅堂空无一人,室内仍摆着那把“雁引”,扶光适才说,先生让她先自行习练,说的应是抚这把琴。
楚轻罗从然坐至琴后,抬指抚那琴曲,仍是将最后几音弹错,似告知着先生,她已在雅室候着,见与不见由他定夺。
琴音弹落一遍,约莫着过了一刻钟,那寒凉胜雪的身影踏入堂门,清绝玉颜似蒙了层阴霾,可瞧见她时,氤氲之气霎时无痕。
“先生……是在气恼学生,还是在气恼李知府……”她端肃着仪态,垂眸问着行步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