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沉星沉默了半晌，方开口道：“我明白了，你准备何时启程？”

孟陆离道：“均州那边我今日会先行安排大理寺的人过去清查，待这几日将朝中事宜安排妥当后我准备尽早动身，若均州一切顺利，下月上旬就能赶到瑶定城。”

高沉星说不出拒绝的话，各种思虑汇到嘴边只剩关切，“西南路远，眼下已经入冬了，你多带些人手。”

“放心，我会注意的。”孟陆离又何尝能放心高沉星独自在京中坐镇，“如今你初度临朝，虽有陛下圣旨在前，又有许家父子与我师父在后，但我担心过几日朝堂上依然会有不配合之人。”

高沉星见孟陆离忧心模样不禁笑道：“这些事若我都处理不了，日后还如何能继续走下去。”

“我自是知晓你的能力，只是这些琐事还不值得你浪费精力。”孟陆离爱极了高沉星在他面前的自信张扬，他也随着露出了一抹笑意解释道，“我在晏宁那边放了一份名册，若我离京之后有在朝堂之上公然忤逆你的，直接交给晏宁去处理。”

有些事有他去安排便足以，高沉星是要成为那个光风霁月端坐高位之人的。

***

两日后的一早，南城门外官道旁的千里亭内，大长公主高瑞安目送着孟陆离一行人快马加鞭朝着西南方向而去。

直至所有人消失在了视线之内，善夕方上前提醒道：“主子，天气寒冷，咱们早些回吧？”

高瑞安遥望着西南方向，半晌方转身走出了千里亭，“再随我去个地方。”

小半时辰后，安阳公主府的马车驶进了长宁城中那座空置已久的芙蓉苑。

这个季节的芙蓉苑内草木凋零，不复春时的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之貌，但胜在幽静，毕竟这几年间除了之前北崛人搞了一场闹剧后，此处便没有再被人打扰过。

高瑞安挥退其余侍从，只留提着一只竹编篮的善夕同行。

穿过九曲回廊，假山石尽头的凉亭内竟还有一人在内，高瑞安脚步未停不紧不慢地踏着假山石铺成的台阶走进了凉亭。

“许太傅，好巧。”

闻声，原本面朝湖面凭栏而立的许季松回过头，看清来人后随即俯身行礼：“微臣见过大长公主。”

高瑞安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不必多礼，她在石桌前坐下，瞧见桌上的三杯酒，执起其中一杯嗅了嗅，道：“太傅这酒不如我的。”

高瑞安话落，善夕已从竹篮中取出酒壶与杯子递上。

高瑞安摆上了四只杯子，亲手满上了这四杯酒，她端过其中一杯递向许季松，“太傅尝尝我这杯酒。”

许季松的目光在那四只杯子上划过，接过高瑞安递来的酒杯浅尝了一小口，他本想说上两句客套话便先行告辞，然而酒入唇齿的瞬间许季松微不可察地怔愣了一下。

高瑞安亦端起一杯递至唇边，她问许季松道：“太傅觉得这酒如何？”

许季松饮尽杯中剩余的酒，他看向了桌上剩余的那两杯道：“这酒尝着可有些年份了。”

“上一回喝它还是二十几年前了。”高瑞安将自己与许季松的空杯重新满上，“当日太子兄长请你与陆将军共饮的那几坛酒，可都是我亲自送来这芙蓉苑的。”

高瑞安口中的太子兄长乃是她与先帝高宗共同的兄长，孝文先太子，也是太祖曾经钦定的即位之人。

太祖爱重孝文太子，朝中大小事宜皆命太子共治，当年同为朝廷重臣的许季松与陆淮一文一武，乃是太祖亲手给孝文太子培养的左膀右臂，只可惜两人行事风格迥异，数次在政事上各执己见争锋相对。

幸而两人对孝文太子皆颇为信服，后在孝文太子的牵头下，三人于这芙蓉苑内将所有不满与矛盾都说开在了杯酒之间，此后二人与孝文太子之间是君臣更似知音挚友。

这么多年过去了许季松都无法忘记二十几年前的今日，史书中的“明主”二字在他面前具象化，他数十年的苦读与满腔的抱负都有了依托对象。

高瑞安的目光落在远处，好似穿透岁月在看故人，她道：“那日还是太子兄长让我借着邀陆淮夫人前来小聚的由头，才顺利将陆淮哄骗来了这里。”

当时陆淮与许季松最剑拔弩张的时候，二人理念相悖数次在朝堂上争辩，奈何许季松一介书生嘴皮子定是要比陆淮这个行伍行军之人溜的，骂又骂不赢打又打不得，最后陆淮一甩衣袖直接对许季松采取无视措施。

陆淮出生世家屡立战功慷慨义气，其一言一行可谓是当时京中才俊的标杆，他的态度自然影响了很大部分朝臣对待许季松这个当时尚无建树的楞头书生的态度，一时间许季松进退维谷险些自请外调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