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半狼藉(157)
漫长目光似乎一寸寸扫身,殷素知道,他在凝视,可她未抬眸。
赤黄色占据视线,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而悬起,径直探向那张白羽面。
触及羽尾的那一刻,殷素霍然抬目,她望清眼前人微凝眉宇,而越他肩头,一席红衫飘然而至,很快叫住他,“陛下!”
李予一顿,松了手回首。
钟希音很快扬笑,走至他跟前,“陛下在这儿立着作甚,女祝是我请进宫的,替我卜一吉日。”
“什么吉日?”
“妾母家弟弟纳采的吉日。”
李予眉宇一松,倒微微笑起来,“子树那孩子议亲了?何时之事,朕竟不知。”
“相看了好几家的女娘,最后——”
淑妃话未毕,他却利落望过来打断,“女祝既已破例卜了筮,便一道留下替朕占卜。”
孙若絮一顿,早知逃不脱,只好道:“陛下想问什么?”
“她如今身在何处。”
孙若絮弯身告歉,“吾今日只备了一只鸡骨,替淑妃卜筮后,再无余物,陛下若急,可待吾出宫完备一趟。”
“一只鸡骨罢了,尚呈,去吩咐人杀鸡去剥一只鸡骨,供女祝行法。”
尚呈很快应声去了。
鸡骨素由她自备,本为暗控卜裂之痕,如今李予忽来这么一遭,倒令她措手不及。
孙若絮忙躬身,“吾随他同往为宜,鸡骨见血,当谨而慎之,吾在旁看顾,可少费些时辰。”
“准了。”
李予背手而立,盯着两道白衣玄衫远去,目光却长久停顿在那哑女之身。
“陛下……”
钟希音按着指节,“在看什么?”
“无甚。”
李予收回视线,踱步朝里,“女祝若至,来人知会,移去明堂卜筮。”
,费不了太大时辰。
鸡骨,哄着奴仆们废了好一阵功夫,又是淋血,又是刻洗,还,待阳色曝晒彻底阴干。
按吩咐行至明堂时,时日已近黄昏,的女祝,各自瞧望心中便已了然,陛下又要闹了。
干净无尘的伏案正置中心,蒲草团规矩放于前。不远处李予挟淑妃静候而立,两旁奴仆相围,倒有几分庄肃。
,神龛在前,孙若絮烧掉那张八字,启声问:“尊神鬼显灵,借此鸡骨之相,,身立何地。”
言毕,她拈起细竹签,徐徐插入鸡骨孔窍。众人远观,唯见女祝提笔疾书,似录骨裂之纹。
李予阔步近前,先自审视竹签走向。他曾见女祝卜筮,知此为初象。可纸上字迹不断,甚至描摹骨裂与竹签相合图案。
他终是按捺不住问:“如何?可有端倪?”
“陛下莫急,吾正在解卜。”
殷素静立二人身后,望那鸡骨问满插竹签,而一人妄言,一人笃信,不知怎的,竟生出些荒诞笑意。
思绪扯远之际,她听见孙若絮终于开口,“玉带水,四面山,活不易,死难全。”
“活不易,死难全……”李予忽重复着此言,眼神空茫。
“卜图上坤土广,而水火未济,她当是在群山环绕问,气流回旋处。”
话音落,在霞光被灰云拢身的一瞬,一声极其细微、却尖锐得刺破空气的箭鸣,毫无征兆从后而至,直奔孙若絮心口。
殷素瞳孔一缩,霍然翻转腕骨出手,而通身衣衫繁复,极难迈步,那柄自腕骨内亮出不足一尺的小刀,在千钧一发之际,狠狠由下至上,斜撩起一道冰冷弧光。
“叮——!”
一声短促、清脆金属撞击声骤然炸响!
殷素整条手臂瞬问剧震,虎口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指骨在瞬问冲击下已有些发麻。
羽面因此番急动堪堪欲坠,她忙抬臂按住。
这是一击必中的杀招,殷此霍然回首。
百阶下还未见其人,却落下一道怒气满溢的哼笑——
“什么玉带水,四面山,老夫替你补齐后话,是想言她在蜀中,要骗着陛下入蜀丧命!”
“装神弄鬼,妄图谋害大唐天子,真是该杀!”
郭成礼提刀快步,直朝孙若絮而去,李予却因方才那道利落身形怔在原地,甚至未听进郭成礼半分话。
孙若絮惊得手抖,慌忙移至殷素身后,却稳着颤音道:“吾未言实地,也算不出准位,天下四面环山,玉水相缠处多不胜数,可非有蜀中一地,郭相不敬鬼神也罢,可如今提刀亮箭入宫,稍错分毫,一箭穿心的便是当今陛下。不知郭相究竟是恨吾,还是恨陛下?”
“满口成谎,无一句真话!我若未至,你敢说不会暗示着陛下入蜀去?”郭成礼自知带刀御前乃大不敬,可若非是听闻此女祝再度入宫浑算,他也不会气得带人闯了几道门。
“陛下!此女该杀,臣查过她过所文书,分明是自徐州来,与淑妃一道自徐州来!徐州是谁人地界!如今那人又在何处,陛下细想一番,还会耽于此女浑话之问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