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红衣半狼藉(178)

作者:山负雪 阅读记录

殷素目光再度掠向远处静卧的郎君,她未流露出愧怯,反不疾不徐问:“吴王还需我做什么?”

“随我回杨吴,朕身边,缺一位能征善战的将军。”

“若我不应呢?”

杨知微长久望着她,那柄玉刃落入将凉茶盏内,发出明铛铛一声脆响。

“殷素,你的野心没了。”她说。

殷素短促一笑,似从“野心”两字里要品出千百种意味来,那笑意很淡,也染上难叫人望清的凝苦。

“你说,野心是什么?”

“是披着皮的权力么?还是可主宰旁人的威势?亦或是一方能护佑至亲安康的屋檐?”

风全然涌起,帐幔呼呼鼓动,闷然倒地炊木与草垛声此起彼伏。

她却自答:“杨知微,我已一无所有。”

“也什么都不想有了。”

“他活着,故友平安,亡父亡母入殓,便是我后半辈子,最想一点一点去丈量亲为之事。”

殷素话中没有显而易见的感伤,相反她万分平静,静默得似未吐声,玄红衣袍上犹沾他人血迹,脸庞亦拢灰,半面狼藉之下,可那双黑眸里写着茫怃。

像倒面的枯荷。

杨知微难得一怔,敛去唇角谑笑,顺着殷素的话,忽地回忆起粗沙似的渺远过去。

“朕初见你时,殷娘子未有此等心态。这世道的确乱啊,可洛阳城紫微宫,如今万般模样,不皆是出自你殷素之手么?大仇得报可离不开你今欲摒弃的一切,殷素,你又想如何活?只因死了这么些人,便要龟缩成壳么?”

她的确一针见血,殷素眼睫一动,仍旧无声。

但杨知微看错了一步:她不愿再涉朝争,仅仅是明白了纵忠直如父,也难逃利欲熏心者之折磨,纵使心荡如陈平易,也无非在添罪业途中先奉上自家头颅。

天下的聪明人,当属沈却父母。

“陛下也非,头一次知晓了。”

如此话,或深或浅,她在杨吴养伤之际,也已言过多次。

殷素偏目,凝住支起的屏帘后,榻上露出的那一袍衣角,在隆隆风声入耳时,屏帘后那医者终于挪步子而出。

“陛下,臣已替他拔了箭头,止住了血。”

她霍然起身,便要朝里,帐外那怪风似乎终于撞开绳,呼呼烈风闯入,暗光外却行来相熟面孔——正是杨继。

“二娘,李衍商欲见你。城中稳下来,他将宫内百官屠了个干净……”

“留下这柄玉刃罢。”正值此际,杨知微忽而道。

“朕不逼你效命,亦不在乎你欲何往。但想你记得,凭着此物,你殷素,终归欠一诺,等我来讨。”

身前女娘如期一愣,她接过冷得冰指的玉器,恍惚应下句“好”。

那道背影离帐后,方有一道声音不解地垂问:“陛下怎么,倒放了殷素?”

杨知微一笑,倚于椅中,“不是有玉刃为凭么,也不算放手罢。”

洛阳宫变随天色一道沉寂,今夜风万分摧折人,一切动静皆掩盖其下,变得缥缈难辨了。

殷素未入城,亦未去见李衍商。柴犹驭来一辆马车,似初入洛阳那般,六人再度一道离城。

只是如今多了沈却,少了孙若絮。

她没有追问李予与钟希音是死是活,没有问陈平易,甚至连孙若絮也未提及。

她迫切想逃开这座城。

万分迫切。

“二娘,咱们去哪儿?”

“吴越。”

五人一齐无声,马匹奔走于阔大之上,熹微月光万里铺洒,那些过往被言述为可得与不可得之“自由”,从马蹄扬尘中,快要踏成一条可以企及的路。

耳廓划过风,阒然车内,殷素靠于窗前,望着眼中驰过的山川万物,独独没有人。

掌中倏尔触上一凉物,身后忽地响起低哑一声。

“殷茹意,诸事已毕……”

清凌凌的光照入内,殷素骤然回眸——

是沈却。

他醒来,泛白唇角正浮笑。

——正文完——

上一篇: 求夫人疼我 下一篇: 为兄不善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