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半狼藉(163)
可现下,她却得万分冷静地掰开从前。
“我明白。”孙若絮只低语一句。
明白什么,又不明白什么,明白她明白什么,短短一句,殷素竟要努力辨认。
朋友间不能有隐瞒么?并不是,只是对着孙若絮,那份迫使自己浑不在意的心变得彷徨后怕起来,怕似有所感,又怕一语成谶。下一次,她又会陡然得知什么,孙若絮努力遮掩却不肯言的旧事。
案前人见她不语,捏着茶盏起身,“我去替二娘办妥。”
“七娘。”殷素叫住她,“也不急这一时,你将
回眸,浮起清浅笑意,“我替二娘办事,便是二娘信我,承这份信任,我。”
过所文还要快,第二日晌午时,已有奴仆上门亲递。
殷素谢着接过,。
“也多谢七娘。”她一顿,露出一丝笑。
手中信纸随即递于戈柳,殷素仔细嘱咐:“给他送去罢,嘱咐他收拾好行囊便离,那什劳子□□也莫查了。必要瞧着他上车离城,再回来。”
戈柳点头记下,正往袖兜里塞信,抬眼见长廊那头笑吟吟行来三五人,皆是内侍打扮。
她脚步陡然定住,随即变了脸色踏回屋,“二娘,宫里好像来了人。”
声将落,须臾几道紫衫内侍已拱手立在门外,打头那位乌帽都掩不住白发,和气出声:“女祝,陛下唤你入宫,有要事欲卜。”
“可言是何事?”孙若絮挡在门前,客气问。
“陛下未言明,想来是要紧事,女祝快随老夫一道入宫罢。”
内侍说着,眼却止不住望内瞟,见到内里露出半个身子的哑女华芷,不由讶然。
在屋中,她竟也带羽面。
随即忆起此女那张模糊脸,他倒也有些理解。
孙若絮拢袖,冷清清开口:“稍待片刻。”
随即她闭门踱步,很快朝殷素低声道:“今日这妆恐画不细致了,待入宫二娘定要稳住羽面。”
案上妆奁间脂粉气浓烈,孙若絮手腕不停,很快替她上好妆,远看能唬住人,可若近瞧便必望出破绽。
“好了。”
她搁下手中物,复穿起纱衫,拿好柜中余下鸡骨,又在那药箱前微微顿步。须臾,孙若絮垂眼,伸手去拿装着蟾酥的竹筒。
还未触上,腕骨便被身旁女娘捉住。
“拿它做什么?”
“中元节已过,况也早卜,不知他会不会让我问魂。”
“不能扮作装神弄鬼么?”
孙若絮苦笑着捏紧竹筒,低音回:“二娘,我不太会,若不想叫他察出一丝端倪,我只得如此。”
殷素盯着竹筒,默然一息,缓松手。
门缝敞开,在外候着的内侍们皆退步请着两人出来。
烈烈阳色曝身,白羽生金,一路得不少娘子郎君驻足,更有几处流言钻耳入。
“听说了么?那位幽州的女虞候还活着……”
“蜀中那女枢相正是起死回生的殷素……”
“哪里传得话,是真是假?”
“宫里头流出话,言天子倚重万分的巫师算得那殷素还活着,正在蜀中哩!”
殷素漠然听着,略略一扫目。四面高楼皆探出不少脑袋,驻足行人亦是眉头飞舞。
宫门愈发近在迟尺,耳后一切飞絮似的猜笑皆无了,迈入阔道,守门兵卫特意搜了身,而殷素自打那日与宫中亮刃,便未带刀。急蹄声起,须臾身旁瞬然掠过一匹快马,竟奔驰宫道之上无人阻拦。
她视线随之朝前,扬颌远望,那匹马健硕高大,鬃毛密长,与中原系铃常打量的金贵马不同,这是草原马。
送信人所递,该是急函。
是幽州北部招架不住契丹兵力了么?
殷素步履随领路内侍不停,唇角却略扯起弧度。
那还真是……来得及时。
一路行至正殿,巧与陈伯碰上面,孙若絮背影微顿,须臾与之擦身而过,两人眸光皆未作停留,及至入堂内,殿下已无信使,唯李予一人撑额坐于前,神色颇为沉郁。
“陛下。”孙若絮敛衽。
李予起身绕来,免她礼节,反笑着请她入座,“劳女祝费心,请女祝入宫,是为替朕再卜一人。”
“卜他死活。”
孙若絮拢于袖间的指,触上竹筒,竟不受控得一颤。
是得问魂了……
她稳着心神问:“陛下欲问何人?”
“李存郡。”
陡闻得此名,孙若絮本应前话而沉的心,如今只剩惊愕。
而殷素立于后,却微微侧目。
六太保。
原来这急信是为他死讯。
她曾嘱咐人去查过余下几位太保。按理李予能走到弑兄夺位这一步,若只有一个郭成礼,万万办不到。余下几太保中,至少会有可帮扶他之兵力,况她还记得,李衍商曾提过幽州亡城破后的洛阳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