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谋金台(279)
陆明川端起茶盏,低头喝了一口,像是在用这动作来掩饰一瞬的波动。他没有正面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他只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徐途之看着他,眼神平静,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明白就好。你是聪明人,不该被牵着鼻子走。现在朝局正乱,连牛李两党都暗流汹涌,别让自己陷进去。”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袖,“陆郎中,你要记住,我们在礼部,是敬天敬祖,不是为谁递刀子。”
陆明川没有再说话,只微微欠身相送。
送到门口,风起灯晃,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边的云色,低头再看向徐途之,他在夜色中,缓步离开。
夜色渐深,徐府中依旧亮着灯火。徐途之自陆府回来,一路疲倦,刚踏进门,还未换下外袍,门房便通报说冯知节来访。
“冯尚书?”徐途之顿了一下,旋即吩咐:“请他去书房,我稍后过去。”真是一波未落一波又起。
不多时,书房中烛影晃动,冯知节已在案前落座,喝着茶,环视书房内的布景。
“冯尚书造访,理应早点叫人来通知我,”徐途之进了屋,走到冯知节身侧坐下来,亲自倒了茶。
冯知节接过茶盏,先抿了一口,却并未回应他的话,而是语带不快地开口道:
“我今日前往太学,结果听见几名小皇子在议论‘祖制改动’之事,言语间竟有不少都从徐圭言那儿听来的。革制变法’,还说什么‘世间规矩皆可破’,这是为人师表该说的话吗?”
他眉头紧锁,语气愈发严厉,“教书育人,最忌私心夹带,,这么胡乱说,她这个老
徐途之却没有立即接话,只是听着,神色沉稳。他了解冯知节的脾气,一开口告状,必然还藏着更深层的用意。
果不其然,,茶盏轻轻放下,低声道:
“说到底,还是于求成,这改得也太快了。”
“祖宗成法,千年不易。如今一纸旨意改了祖训,还逼着史官们改写旧例——你可知前些日子史馆里发生了什么?”
徐途之抬眸,言。”
冯知节冷笑一声,“圣上亲下谕令,要女史官们重新撰修祖训章典,删去其中有关嫡庶、长幼、继位优劣之分。结果那几名较有气节的女史官不从,坚持照实书写。圣上大怒,罢了三人,遣回家中——”
“然后,又招了一批男史官进来。”冯知节的语气满是讥讽,“这些人你也知道,大多出身官宦之家,熟悉朝廷风向,哪里还敢违逆?”
“若是连史书都可以随改,那还有什么可信的‘实录’?圣上这般做法,已然不是治国,是胡来。”
这番话说得锋芒毕露,隐隐已是直指圣上无道。
徐途之闻言,神色微变,却没有立刻驳斥,而是沉默片刻,道:“冯大人所言,我明白。只是……这世间之法,本也非万年不变。今时今日,若要破陈规,势必引动旧派反弹。若真有人要改祖制,史官是第一道坎,但也不是最后一道。”
他轻叹一声,“你是来提醒我,朝中不同意改祖制的还有多少人,是不是?”
冯知节点头,“没错。如今大臣之中,表面附和的多,心中存疑的不少。尤其是那些与太庙、宗室有牵连的老臣,谁愿意自己子嗣的继承顺位被颠覆?”
他低声道:“你是礼部要员,参与改制最深,我只怕你也早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徐途之抬眼,与他目光相对:“我在其位,便要谋其政。圣上要改,我只能做得尽善尽美。至于成与不成……那要看天命,也看人心。”
冯知节望着他,似还想再劝,却终究没说出口。
此时,书房里的灯火已然昏黄,冯知节突然话题一转,“前些日子,在冯府,徐圭言可是顶撞了我,此女顽劣,你还是要多加管教。”
那事徐途之听说了,憋着笑回了一句:“老冯啊,”徐途之低声道,眼中露出一丝疲惫与无奈,“这件事,我回头让圭言亲自来向你道个歉。”
冯知节“哼”了一声,杯盏一顿,语气里虽带几分不悦,却也并非真要咄咄逼人:“她是你女儿,我们是亲家。我若真计较她每一句言语,也不至于今日还坐在你这儿喝茶。只是……徐圭言也不能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忘了该如何做一个媳妇。”
“我知道。”徐途之点点头,语气平缓,“她从小桀骜,读书时就敢跟夫子争论国策,入朝以后又一路碰壁,脾性反倒更加倔了些。这些年我劝她改性子,她也不是不听,只是改不了根。”
“你劝她来找我说几句话,我也不是那等睚眦必报之人。”冯知节略带缓和,“只是也得她人能出来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