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谋金台(359)
话音落地,数道目光同时看了过去。
那“玩具”被孩子举在手中,是个小小的泥偶,形制奇特。通体用黑泥塑成,五官极简,双目外凸,双手抱膝盘坐,下方嵌着几根细针,正扎在泥偶背后。其腹部一圈圈绳结交缠,宛如某种仪式残物。
有些年长的朝臣已低声惊呼,识得那模样者,脸色一变——那不是寻常玩具,而像是民间所禁的“厌胜术”偶物!
顷刻之间,席间如覆薄冰,热闹声戛然而止。
李宥不明所以,仍举着那泥偶向母亲展示,“娘亲,你看这个是不是会说话?我一碰它,它就响了一下!”
周王妃的脸色也变了,瞬间起身,低声斥道:“别胡闹,把那东西放下!”
李宥吓了一跳,却仍恋恋不舍地看着那玩偶,小小的孩子哪里知这中间的厉害?那泥偶落在案前,滚了两下,咕噜地停在圣上的脚边。
宫人欲上前拾起,却迟疑不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连那些原本喝醉的官员也强撑着坐直了身体。
圣上李鸾徽缓缓低头,目光落在那泥偶之上。他并未弯腰捡起,只是静静看了一会儿,神情从初见时的怔愣,转为深不可测的冷凝。
秦斯礼也一惊,起身站在一旁,已悄悄向殿外一名内侍使了个眼色,那人迅速退去。
徐圭言眼神也凝固了,她认得那种造型,那是岭南少数部族用于诅咒敌人的术具,只在极南之地流传,寻常百姓避之不及。
她眸光转向对面的李起凡,后者眉心紧锁,显然也看出了异样,但并未多言,眼神却向着周王妃一闪而过。
李慧瑾却是第一个笑出声的,她看似毫无芥蒂,温声道:“不过是小孩子胡闹,圣上不必动怒。或许是哪位宫人收拾不慎,被他们从什么旧匣里翻了出来。”
她话说得轻巧,可席中众人哪里敢附和?
这个时候,秦斯礼走到了圣上身边,看清了那玩偶上的字,那一瞬,他几乎是以军中制敌的速度上前,猛地捡起那玩偶,毫不犹豫地朝地上重重一摔!
“啪”的一声,泥偶应声而碎,泥尘飞溅中,那偶像被扎入的数根铜针迸飞开来,直直地扎入锦垫之上,仍带着一种诡异的仪式感。
李承砚当场被吓哭了,退后一步跌坐在地,放声大哭。
殿中哗然未起,一股比惊雷更沉的压抑自众人心头滑过。
所有人的目光,已经集中到那碎裂泥偶残骸上。
符*纸被从娃娃腹中滚落出时,殿内一片死寂。
泥偶断裂处赫然露出中空的纸卷,那是一张墨迹尚新、纸张泛黄却干燥的细符,尺寸不过巴掌大小,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诡异的篆文。
这时,几位太医和内侍走过来,内侍用银夹夹起,递给老太监,轻轻展开后,众人呼吸都为之一滞。
正中一道朱红笔迹,赫然写着:
“骨腐血溃,魂断天阙。岁岁无君,年年旧主死。”
这是诅咒。
纸符用的是宫中常用的贡纸,朱墨皆是官用墨水,下笔之人字迹稳重老练,像是常年在案牍上书写的文官手笔。纸张四角用极淡的笔锋,写着小字:
“壬午之岁,阴月厌胜,祈天夺命,换主夺位。”
这些文字既非巫言,也非乡野咒法,而是有章法、有逻辑的宫廷秘咒。最让人惊骇的是,符尾处赫然写了一串名字:“李鸾徽,李慧瑾,李氏全族。”
旁边服侍的老太监手指颤抖,一句话说不出来,他缓缓转身,看向李鸾徽。
此刻,所有在场的人都不敢出声。空气凝滞,窗外金殿檐下的风铃也不再响。
圣上李鸾徽坐在高位,拢着袍袖,指节微微发白。他慢慢开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写了什么?拿过来给朕。”
无人应声,老太监吓得跪在地上。
李鸾徽站在上座,见此状,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不急不怒,走下御阶,亲手从老太监手中拿出那一截已被污泥沾染的符纸,拂去尘土。
符纸上的朱红诅咒字迹,在灯下如血,字字杀意森然。
那字迹虽晦暗,但他依旧一眼看得分明。
他看着它,沉默了许久,随后冷冷一哂,将那东西往一旁的铜炉中一扔。
“烧了。”他说。
铜炉中香烟袅袅,火舌吞卷着纸卷,发出“啪”的轻响,那些字,瞬间在火中消失无踪。
但此刻的殿中已无人敢动,连呼吸都像被冻结。
两个孩子站在一旁,完全吓傻了,眼眶通红,不知所措。
李鸾徽目光一转,看向他们,语调如冰霜落地:“这东西……你们从哪儿得来的?”
李宥怯怯地说:“从台子下面,刚刚爬进去的时候看到的。”手指着周王李起凡的位置,“从那个台子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