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她的第十年(62)
觑他没马上领旨,崔安急了,喉咙里闷咳了一下,头也朝后偏了偏。
“崔大人可是对这圣旨持有疑问,意欲抗旨吗?”
崔介和薛柔是一条船上的,程胜鄙夷薛柔,不忘捎带着挤兑崔介。
崔介始终清醒,然而因为太过清醒,一切可能性纷纷在脑子里成型,不限于皇帝任用他是否别有用心;他这一走,少说一两年,多则五六年,那庞大冗杂的崔家该当和如何从;薛柔至今都呆在乾清宫等他去接,他若食言,她怎么办……
崔介有些呼吸困难,看着面前一水的宫靴,陷入两难。
李夫人心里恨,架不住宫里人在场,唐突不得,没法咒骂崔介居心不良,企图坑害整个崔家。
崔碌同崔介是同辈人,挨得近,微微转头,压低的嗓子下饱含惊慌:“二弟,你搞什么,还不快点接旨,难道你想拉大家下水,到时候排着队上断头台吗?!”
费尽千辛万苦,薛嘉才答应嫁给他,他喜欢了她那么多年,决计不能功亏一篑!
程胜等不耐烦,掂掂卷起来的圣旨,讥笑道:“看来,崔大人这是打算抗旨不遵呐?”
一家上下几百口人的命,全自己的一念之间,崔介逼着自己上前接下圣旨。
程胜暗暗翻个白眼,及吆喝一干人撤走,崔介冷不提防伸手拦路:“我也准备进宫面见陛下,程公公不介意的话,搭家里的车子回宫吧。”
崔介铁定心,不论怎样,今日他定要见上薛柔,然后,带她还家。
第31章
上书房外,程胜停步,扭头看看几近望穿门扇的崔介,皮笑肉不笑道:“那崔大人,奴才进去通传一下,您且稍候。”
崔介容色凝重,口吻肃穆:“烦公公向陛下多带一句:今日,微臣无论如何都要见陛下一面。”
好生轻狂,活脱脱那十公主的样儿,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来!
程胜万般嫌恶,假模假样笑一笑:“奴才记着。”
而后推门入内。
计划成型之日,薛怀义便料到崔介会奋不顾身进宫来了,但他仍旧耐心听程胜汇报完毕,合起手中奏折,闲闲道:“让他进来说话。”
大门一敞,炽白的天光倾泻而入,崔介便逆光走进,睫毛轻垂,拱手说:“微臣参见陛下。”
世家大族出来的公子就是不一样,临到这份上,还谨记恪守礼数,薛柔心地不怎么样,看人的眼光却是没
得指摘。
薛怀义暗笑,这次没故意晾着他,问:“才下了旨你就找来了。说吧,所为何事。”
薛怀义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刻意让崔介自己一层层揭开那难以言说的痛处,偏又无能为力。
他就是要崔介认清楚,所谓美名遍天下的正人君子,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与蝼蚁无异。
“回陛下,”崔介慢慢端正视线,正面回应来自薛怀义的嘲弄傲视,“阿柔究竟是微臣的结发妻子,长久在宫里不成体统,请陛下准许微臣接她回家。”
结发妻子。
薛怀义幽幽一笑:“不错,十妹妹是你的发妻,可同样是朕的妹妹。朕的妹妹身体不好,养在朕身边恢复,怎么到你崔大人的嘴里,就成了不成体统?”
崔介有理有据,不卑不亢道:“阿柔入了崔家的族谱,现在是崔家人——她先是微臣的妻子,才是陛下您的妹妹。”
崔介以往不敢妄自揣测,但经历一系列啼笑皆非的阻碍与刁难后,他大彻大悟:座上那位对薛柔,有着不该在兄妹之间出现的占有欲,那种情愫,是男人对女人的。
薛怀义微微后仰,下巴扬得更高,眼皮子放得更低,完全彰显着至尊者的不可一世:“哦?那依你之见,理该使薛姓让后,以你崔姓为首,以后外人唤朕的妹妹,非公主殿下,而是你崔家媳妇崔薛氏了?”
这番话很重,崔介若回答得不妥当,极有可能被打成意欲篡权夺位的乱臣贼子。
程胜鬼灵精,听话风不对,积极进谗言,火上浇油:“陛下,刚刚宣旨的时候,崔大人好半晌没动作,奴才前后提醒了好几回,这才接了呢。”
程胜藏匿着哪门子心思,薛怀义一清二楚,权且斜睨一下贼兮兮的程胜,推波助澜道:“哦?崔大人,果真有这等事?”
崔介不假思索,坦诚接言:“回陛下,确有此事——微臣家中遭变,尚未得到有效处理,微臣的妻子又与臣相隔两处,见不得面,眼见地成了微臣的心结,微臣委实放不下。”
倒是坦荡磊落。
薛怀义不吝啬去欣赏他这份光明正气,但他口口声声称呼薛柔为他的妻子,顽固地同一国之君宣示主权,未免妄自尊大,不识抬举。
“却是个痴情种呢。”薛怀义阴阳怪气道,旋即口径急转:“先有国才有家,此乃为臣之道,崔大人以君子自居多年,莫非有心为一己私欲而枉顾大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