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她的第十年(75)
崔碌藏不住事,抢白:“弟妹啊,那位逼得紧,非要你……我们也是走投无路了。”
对不同人,薛怀义采取了不同手段:以薛嘉要挟崔碌,以崔介威逼余夫人、崔斓,成效显著。
拿捏不得薛柔,那还拿捏不了崔家几个小喽啰么?
余夫人喟叹一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明夷的命攥在那位手里,而明夷是我和老爷的命根子,全指望他苟活,不能有任何闪失……十公主,你行行好,放明夷一条活路吧!”
活路……呵。
薛柔隔一层眼纱望天,可惜天空是什么颜色,有没有鸟群飞过,她一概不得而见。
她的世界,荒凉、恓惶,没人会来救赎她的。
“你们真的以为,我与崔介一别两宽后,崔家就能安然如故了吗?”
薛怀义步步为营,薛柔也不痴不傻——崔家效忠父皇,薛怀义容不下,必然寻个由头将崔家击垮,早一日晚一日的事罢了。
那些深明大义,余夫人不懂,更不想管,她眼皮子浅,只要自己的心肝肉平平安安的。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公主若体体面面放手,起码现在明夷的安全有保障了。”
崔碌心系薛嘉,双手合十跟着恳求:“是啊,是啊!弟妹,你和二弟伉俪情深,指定舍不得推他入火坑的。另外,八公主也是你的姐姐,你们姊妹,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委屈些,大家就都有救了。弟妹,算我求你了!”
牺牲薛柔一人,以息事宁人,始作俑者薛怀义赞成,崔介及崔家人也同意,可有谁尊重过薛柔的意愿吗?
……没有。
连她自己也开始动摇了。
“你们果真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呢。”薛柔哭了,泪水洇湿了纱巾,但在场几人默契十足,皆选择视而不见,“余夫人,你一口一个为明夷考虑,那和离这事,你有询问过他的意思么?”
崔介愿意同她一刀两断么?他应当是被瞒着的。
假设他知情,应该是拒绝的吧。可拒绝有用的话,他便不会放弃她远赴西南了。
余夫人哑口无言。
此事关系重大,崔介那孩子又是个倔驴脾气,知道了保不齐头脑一热原路返回,那可真真儿是天塌了。
薛柔就没想着要个结果,她爱慕崔介,即便他背弃于她,她亦不愿让他涉险。
“和离书,我会写的。”她的声音没有一点重量,几乎与空气不分你我,“你们可以走了。”
走吧,留她一人和龙椅上那个疯狗斗智斗勇好了,看看是他的手腕硬,还是她的骨头硬。
临来前,余夫人本以为薛柔那般胡搅蛮缠,绝不会轻易接受牺牲小我换取大义的提议,遂打定了死缠烂打磨到她缴械投降的决心,孰料,三言两语间,她竟答应了……
余夫人心里莫名堵得慌,是哪种心情一时半会说不上来,单是难受,特别是看见她裹着眼纱,摇摇晃晃坐到椅子上,四处摩挲那根才被她愤然丢弃的笔时,难以言说的感觉到达巅峰——余夫人将将要窒息了。
余夫人见识过曾经的十公主,大摇大摆,嚣张跋扈,然短短几个月,再没了公主的架子,说起话来飘飘浮浮,比那寻常人家的女子也不如了。
以前的她为天上云,现今的她,简直和地上泥没两样了。
怎么不叫人唏嘘呢。
崔碌和薛柔交情浅,不信她如此爽快,再三确认:“公主,你没诓大家玩吧?这事可太要紧了,马虎不得的!”
刚刚还弟妹挂嘴边,一转眼将界限划得清楚……薛柔自嘲,亏她生发感慨,觉得从前不该草率地把崔碌看扁了,他脑子蠢,人却是个实心眼。
多讽刺啊。
“不信吗?”薛柔摸到了笔,因笔尖朝向手心,半干的墨水戳了满掌,
很黏,很腥,实在恶心,但远不及屋子里这几个崔家人道貌岸然的面目恶心,“那你一头撞死吧,好早日为崔家陪葬,也表表你作为崔家长孙的孝心。”
这群人是不是忘了,薛柔是个刻薄成性的人,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她舍生取义!
如不是崔介,凭薛怀义把崔家扬成灰,她眼皮子亦不会眨一下的。
崔碌恼羞成怒,作势硬气起来同薛柔对骂,余夫人及时拦下,缓了缓,说:“万望公主一诺千金,我在此先替明夷及崔家上下几百口人谢过公主的大恩大德了。”
薛柔不语,素纱之下的脸似盖了一层密不透光的黑布,阴极。
余夫人等人悻悻的,相约着出去。
崔碌兴冲冲的话音隔窗传来:“二叔母,您只管拉我作甚!这事儿牵扯广,我问清楚了,又不止我一个人受益,咱们家……”
声儿渐渐缥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