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语气转为冷硬，“男子婚前纳个通房，这算得什么大事？本就是世家大族心照不宣的惯例！她一个未过门的媳妇，就如此不容人，当众责罚我府里的人，折辱我儿的颜面，这还没进门呢！若真过了门，这府里，还有青杨的立锥之地吗？”

国公夫人之前虽知长岚郡主有些娇纵，但总想着她年纪尚小，又是金枝玉叶，待嫁人生子后或许会收敛些。

可今日所见，她那股不容置疑、动辄打杀、甚至逼人下跪的狠戾与掌控欲，让国公夫人彻底寒了心。

这哪是娇纵？分明是刻在骨子里的跋扈！

即便要管教通房，也该是成亲后以主母身份关起门来行事，何至于在客人府中、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折辱主人家的脸面？

国公爷沉默着，脸色铁青。

他心中何尝没有这层思虑？与长公主府联姻固然带来巨大利益，但国公府的尊严、他独子的前程和日后在府中的处境，同样至关重要！

“那青杨也不该口不择言，说什么娶一个丫鬟的混账话！”国公爷终究是气儿子莽撞，授人以柄。

“唉，”国公夫人摇头，亦是头痛万分，“话赶话，气冲了头罢了。您是没亲眼见着长岚郡主当时那副咄咄逼人、视我府如无物的模样，一点就炸的脾性，青杨那孩子……也是被逼到了墙角，才口出狂言。”她揉了揉额角，“如今这局面，若还想求这门亲，咱们就必须……拉下这张老脸，押着青杨去长公主府负荆请罪，任打任罚。”

且不说穆青杨此刻是否肯低头，就算他肯，国公府的脸面又该置于何地？

国公爷沉吟良久，疲

惫地捏了捏眉心：“罢了，我还是亲自去一趟长公主府，探探长公主的口风吧。”说罢，他连朝服都未及换下，便匆匆出门。

国公爷一走，府内压抑的气氛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各种猜测和议论瞬间沸腾开来。

谁能想到，一个通房丫鬟，一条狗，竟能搅起如此滔天巨浪，让世子爷当众顶撞郡主，甚至可能毁了与长公主府的联姻！

“我的老天爷，今天这出戏，真是……百年难遇！”

“谁说不是呢！那板子差点就打下去了！”

“最吓人的是世子爷那一声吼……我腿都软了！”

“不过……世子爷最后说要娶陈月姑娘……是真的吗？还是气话？”

“我看多半是气昏头了！”一个年长些的嬷嬷笃定地说，“起先郡主罚人，世子爷不也没吭声？要不是来福冲出来护主，世子爷被激着了，哪会突然爆出来？长岚郡主确实跋扈得过分，一点面子不给世子爷，连他心爱的狗都要打死，换谁不气？但说到底，陈月姑娘再得宠，也只是个丫鬟。为了一个丫鬟放弃郡主？放弃长公主府的助力？世子爷那么聪明的人，冷静下来肯定后悔！”

这番议论，如同府内大多数人的心声。

是啊，世子爷起初的隐忍才是常态，后来的爆发更像是被长岚郡主的羞辱彻底激怒后的口不择言。

毕竟，这世上哪有世子真会为一个通房丫鬟，去拒绝金枝玉叶的郡主？

此刻，穆青婷的闺房内却相对安静。

因柳姨娘失了颜色，不能生育，国公又有了新宠，她门庭冷落，便时常待在女儿青婷这里。

许明月也是来躲清静的，如今她已是众矢之的。

穆青婷已然睡熟。柳姨娘靠坐在女儿床边的引枕上，目光复杂地在许明月脸上逡巡了一圈，无声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

“府里都传遍了……真是难得一见的风波啊。”

“我不想害世子爷。”许明月垂着眼睫，“他怕是冷静下来，便会后悔，该去向长岚郡主请罪了。”

柳姨娘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语气带着过来人的感慨：“明月，姨娘在这府里待了快二十年了，也算是看着世子爷从个半大孩子长成如今的模样。”

她端起手边的温茶，轻呷一口，缓缓道：“世子爷的性子，我是知道的。桀骜不驯，国公爷和夫人都头疼，难以管教。可他……绝不是个蠢人！相反，他心思通透，行事果决，一等一的聪明。他或许会冲动，但绝不会仅仅因为‘被气昏了头’，就说出无法挽回的、足以毁掉自己前程的‘胡话’！”

许明月闻言，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柳姨娘放下茶杯，眼神笃定：“当年铜鹿那小子，笨手笨脚，差点被夫人寻个由头打发出去，是世子爷力保下来的，说什么‘用惯了，顺手’。这么多年，铜鹿惹的祸也不少，世子爷骂归骂，罚归罚，可从未真把他赶走。所以我当初才说世子爷护短……”她看向许明月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更深处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沉的羡慕，“……万万没想到，你竟能有此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