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他后悔晚了(296)
容越深呼吸一口气:“虽然你们是我的生身父母,但母后,我不想走。我想留下来,陪伴父皇。”他遥遥看向远方,语带怅惘,“因为我觉得……父皇他……一直很孤独。”正因为他觉得父皇孤独,才每每总是去找父皇,父皇跟自己在一起就会开心。
孤独。
是啊,很孤独。许明月一直知道,正如当年在许府,她趴在墙头第一次看见容修,最初触动她的,其实并非什么同病相怜,而是身后人来人往,他独自负手站在那里,周身挥之不去的、令人心悸的孤独。
那时她便想没有人看出来……他其实很孤独么,好孤独好孤独,像是全世界只有他一个静静伫立。所以她才出声问他,那时她潜意识认为他想要陪伴。
可如今她已没有多余的心力和爱意,去温暖别人的孤独了。
容越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主见。许明月选择尊重他的决定。
穆青杨十几年来首次与儿子相见,虽心下怅然,却也明白强求不得,更何况,容修肯放手让明月跟他走,已是意料之外的宽容。
穆青杨不打算回国公府承接世子之位,那过往的尊荣于他早已如浮云。他们决定去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而皇宫对外只宣称皇后娘娘突发急病薨逝。
宫女们默默地为许明月收拾行装,她在这里住了十三年,顶着皇后娘娘的尊衔,整个后宫无人再敢欺侮她,人人敬她畏她。
可她不快乐,所以才总是习惯性地仰望天空。她与容修,早已在岁月和心结中貌合神离,离心离德。他们根本没什么感情的,有的只是执念和回忆。
容修这一生,得到过毫无保留、不掺杂质的爱太少,贫瘠得像一片荒芜的雪原。故而才对少年时她从墙头递来的那一点微末真情,那般念念不忘。
若没有当年穆青杨的“死”横亘其间,许明月或许很早以前就不再恨容修了。恨意消散,但爱亦无踪。
她对他,仅仅是不爱了而已。
许明月站在宫殿高高的门槛边,最后一次仰起头,望向这片困了她十三年、四四方方的天空。
皇后之尊,太子之母,这几乎是世人所能想象一个女子所能攀至的、最完美无缺的尊荣一生。
这个世上有“人上人”和“天外天”。
许明月深知自己已无比幸运。她这样一个出身卑微、相貌并非绝色的女子,竟真的一步步挣脱了命运的桎梏,走到了世人仰望的“人上人”的巅峰。原本,以她的身份,她或许永生永世都只能是“人下人”。
而这,也正是她与容修本质的不同。他毕生追逐并最终困守于“人上人”的权柄之巅,而她,只想飞往她的“天外天”。
穆青杨,才是真正与她同路的人。
穆青杨推动轮椅,缓缓来到她身边。许明月没有回头,只自然而坚定地向后伸出手,精准地握住了他温暖而粗糙的手掌。
无需言语,她已做出选择——她要跟他一起,去他们的“天外天”。
黄昏时分,御书房内,将暮未暮的天光自洞开的殿门流泻而入。
容修独自坐在宽大的龙案之后。容越坐在他下首一侧,少年身姿挺拔,正垂眸专注地批阅着奏章。
容修深邃的目光却并未落在奏章或少年身上,而是越过沉重的殿门,投向远方。
门外天地敞亮,暮云流金,宫阙层叠,视野直至天际,无比宽阔,仿佛能容纳世间所有可能的去向。
许明月和穆青杨大概已离开了吧。
可他,却始终只是静默地坐在那张冰冷的、雕琢着蟠龙图腾的龙椅之中。
夜色如墨般自四角氤氲而来,那冷而幽的气息一到入夜便再度徐徐升起,寒意入体……龙椅上方龙首投下的阴影蔓延,覆上他的手臂,最终将容修整个人温柔的包裹,以至于他的面容随着一点点隐没在浓重的暗影里。
直至容越忽然开口:“父皇。”
容修闻声转头,脸庞这才从阴影中浮现。容越上前一步,奏章在手中微微攥紧:“这个御史尚书的案子,儿臣不知该如何批复……”
“拿来与朕看看。”
容越躬身递上奏本,目光却不自觉地瞥向殿外。母后与那位……穆世子大概已然离去。他收回视线,轻声提醒,语带关切:“天色暗了,父皇目力不宜劳累,儿臣为您点上烛火。”
容修淡淡应了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