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他后悔晚了(170)
许明月轻声开口:“你离开的那些时日,小白又诞下过一窝幼崽。其中两只,生下来便是死胎。小白舔舐良久,终究无力回天……我便将它们埋在了院角的梧桐树下。小白哀鸣几声,便又转身去哺育其他活着的幼崽了。那时我便想,生灵何其短暂脆弱,却也仍要挣扎着繁衍生息。人,亦复如是。所以等你回来,我便义无反顾奔向你。”
她的声音清晰而温柔,透过盖头传来:“青杨,我既选了你,便已预备好承担这条路上的一切后果——无论甘苦,无论悲喜。况且,”她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几近天真的执着,“我总觉得,人不应该因为忧惧那看不见的将来,反倒令此刻近在咫尺的幸福都不敢触碰。万一……万一我们真的能白头偕老呢?”
“白头偕老……”这四个字,对于历经家破人亡的穆青杨而言,真是陌生得如同天方夜谭。
然而此刻,从她口中说出,竟瞬间冲散了他心头的阴霾与重负,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
他微微笑了起来。
是啊,太子如此厉害,借助太子的势力,说不定他们还真有白头偕老的可能。
许明月向来温顺胆小,偶显天真,他未曾料到,她竟比他看得更为通透豁达,勇敢得多。
穆青杨终于不再言语,缓缓伸出手捏住红绸,带着一种近乎虔
诚的郑重,轻轻将它掀起。
红烛的光晕瞬间涌入视线。
许明月今日薄施粉黛,朱唇微点,与往日的素净清丽颇有些不同,显出一种别样的娇艳。
然而,最动人的依旧是那双眼睛——此刻格外明亮清澈,宛若揉碎了漫天星子落入眼底,闪烁着坚定而温柔的光芒,直直望进他的心底。
执子之手,与子不悔。穆青杨心道。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许明月的手,用力按了按,传递着无声的承诺与力量。
稍后,他另一只手撑住床边,借力将自己挪上床榻。
随即,他伸手解下两侧的床帐,红色的纱幔如水波般轻柔垂落。
周遭的一切瞬间被温暖的红光笼罩。
帐内,红色的光影在纱幔上摇曳生姿,人也沐浴在这片朦胧而梦幻的光晕里。
此时此刻,仿佛这片小小的、被红帐隔绝的空间,便是他们所能拥有的一切,是整个世界为他们留下的唯一净土。
帐外未来那可能的疾风骤雨、凄风苦雨,都被暂时隔绝在外。
只有他们两人。
全世界,只有他们。
穆青杨伸出手,捧住许明月的脸。他深深地凝视着她眼底的星光,然后俯首,牢牢地吻上她的唇。
许明月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却温柔而坚定地轻轻回应着他。
红烛帐暖,春夜绵长……
与此同时,太子容修的寝殿外。
清冷的月华,如霜似雪,铺满了冰冷光滑的汉白玉石阶,落下一个清淡独坐的身影。
容修独坐于殿前的石桌边,一袭素白常服几乎与这溶溶月色融为一体,正遥看天上明月。
远处灯火渐消。
他手中握着一只薄如蝉翼的透明羊脂白玉盏。
忽地,“啪”一声!那握在他指间的玉盏,竟在他骤然无意识收紧的指间,生生碎裂!
容修低头,怔了怔,锋利的碎片瞬间割破掌心细腻的皮肤,新鲜的血液冒出,顺着指缝蜿蜒滴落,滴落在汉白玉石阶上。
“殿下!”一直侍立在台阶阴影下的护卫甲闻声惊动,瞬间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急切,“臣即刻唤人来……”
“不必。”容修漠然打断。
他淡色的双眸缓缓垂下,看着自己受伤的手。
鲜血仍在不断渗出,迅速浸染了掌心残留的玉片,一阵的疼痛传到他心中,却与心中疼痛融合,以至于他并无痛色。
容修弯下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一片一片,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沾染了血迹、温润光泽荡然无存的碎片,从冰冷刺骨的石阶上拾起。
终于,他将所有能找到的碎片都拢在染血的掌心。
——被鲜血浸透、污浊不堪的碎玉。
被月光照亮,曾经的通透温润早已消失殆尽,只余下冰冷、尖锐、狼藉。
明明是他决议放弃,一而再再而三,此刻又在这里伤春悲秋做什么?他若真想阻止,穆青杨何至于在他眼皮子底下娶她。
然而……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坏了的东西……就真的……难再复原了么?”
他的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浓重的自嘲,又似梦呓般的喃喃。
容修摊开染血的手掌,任由那温热的液体无声地、一颗接一颗地坠落,砸在汉白玉石阶上。
他不再看那阶上蔓延的暗红,缓缓仰起头,望向天际那轮高悬的、清冷孤绝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