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修问：“看到了吗？”

许明月的目光看向容修，深处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她刚刚一直在看许琴露，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她向来目高于顶、备受追捧的嫡姐许琴露露出如此狼狈、震惊、恐惧、难堪的模样。

“这只是个开胃菜。”容修撩起她的一缕头发，垂眸，手指轻轻地滑过。

许明月沉默，这是容修演示给她权势的第一课。

许琴露买通仆妇下药、收买小厮作伪证时，他早已知道。

他不动声色，将计就计，甚至故意隐瞒身份，让那仆妇以为自己送药成功，让许琴露以为奸夫另有其人，好让她志得意满、毫无防备地带着人撞进来。

如果没有容修插手，许明月不敢想象，今夜自己会是何等处境？

“许明月，你现在只有两条路。”

“第一条，”他盯着她，一字一句，清晰而冷酷，“继续当你的世子夫人，但凭你的力量，不仅报不了仇，更容易被那些觊觎国公之位的人弄死，就连许儒也不会轻易放过你，对吗？”

许明月缓缓视线，果然他一切都知道。

容修第一次他暴露出自己真正的欲望，眼底深黑，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沙哑和疯狂，捏住她的下颌，诱惑道：“还有一条路便是跟我进宫。你不是想为他报仇吗？朕让你当皇后，以后你想杀谁就杀谁。”

风波过后的次日，是个晴天。

阳光慷慨地泼洒下来，将国公府庭院里的青石板晒得微微发烫。

院内的花，确实开了。几株桃树挣扎着在枝头吐出几簇粉白。

许明月额头靠在在冰冷的棺木上。她指尖一遍遍，轻轻抚摸着棺木上繁复而冰冷的雕纹。

春日微暖的风拂过她素白的衣袂，她扫过庭院，视线漫无目的地游移，最终，院墙最不起眼的角落，堆满了碎石瓦砾和几株野草。而在那杂草的掩映下，不知何时，竟悄然冒出了一颗小小的、柔嫩的粉色野花。

它那么小，花瓣只有指甲盖大小，颜色是一种未经世事的、怯生生的粉。纤细的茎秆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她怔怔地看着那朵小花，视线再也无法移开。

她的一切，都是穆青杨给的。

曾经那个在泥泞里挣扎的许明月，如果没有遇到穆青杨，等待她的命运会是什么？逃去任何府邸，不过是换一个地方继续做更卑微的丫鬟，或者被主家强占为妾。又或者，被刘景仁抓回去。

是穆青杨给了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屋檐，一份足以安身的庇护，更给了她一份久违的、甚至是从未奢望过的平等相待的尊重与温暖。他不因她卑微的出身而轻视，不因她的过去而鄙夷。

他真诚、热烈、直白，哪怕国公府因她的存在而卷入风波，哪怕他因此承受压力，他也从未责怪过她一句。

他给予她的，不仅仅是生存的空间，更是将她视为一个“人”的尊重，和一颗滚烫的、独一无二的真心。

许明月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慢慢蹲下身。泥土和碎石的气息混合着青草味钻入鼻腔。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无限温柔地触碰了一下那柔嫩的花瓣。

可是……

可

是，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像他那样了。

……

日上三竿，一辆明黄色的、代表着东宫最高规格的华贵车辇，停在了镇国公府门口。

一身素白锦袍的太子容修，亲自携着同样一身素衣的许明月，步出国公府的大门。昨日的事，恐怕要谣言满天飞，他要把许明月接去皇宫。

许明月怀中抱着一个简单的包袱，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车辇缓缓启动，许明月微微侧身，伸手，轻轻掀开了车窗边的一角帘子。

窗外，熟悉的街道和行人向后移动，国公府那挂着丧幡的牌匾在视线中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手掌突然覆上了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背。

许明月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一颤，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迅速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容修的手顿在半空，他侧目看向她，慢慢地收回手。

“这就是权势的作用。如果昨夜，被她们‘捉’到的，是一个普通男人，那群贵妇当天晚上就会让你浸猪笼。”

“但是，”容修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近乎冷酷的嘲讽，“跟你‘偷情’的人是当朝太子。那么，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她们只会跪在地上发抖，会敬畏、揣测，甚至……会羡慕你攀上了我这样的高枝，很快便会向你献殷勤。”

许明月终于转过头，听到他这习以为常的语气，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你呢？你不怕……名声吗？”太子与臣妻偷情，无论如何都不算好事，她记得容修很在意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