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微雨与时归(164)
只是眼下,柔止有犯病的迹象,这提醒他她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纵使性情开朗大方,也无法无视不堪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日日提醒,夜夜刮心。原不想打草惊蛇,此时倒是容不得他再犹豫。即便他不在意,可这世道就是待女子较男子严苛,他无法改变过往,只能让人不敢再随意谈论。无需大张旗鼓,只需让府中护卫上街,但凡遇见有人议论,不论是何身份,也不出手,只需将人困在原地,再让人去京兆府告他个不敬国公的罪名,警告京兆府不得徇私,凡进了京兆府里的皆需按律惩处,要想从京兆府大狱里出来,需其家人上门赔罪,签下不再胡言的文书,他便撤案放人回家。然大狱不坐,板子却不可少挨,只为他不敬朝廷肱骨。
刚开始时,护卫们只寻那几品小官来杀鸡儆猴。每当那些人捂着屁股瘸着腿从京兆府出来一个,甚嚣尘上的流言就减弱一分。直到靖安侯的怒火眼瞧着就要烧到自己身上,个个都立马当起了锯嘴的葫芦,再不敢多言一句。从此京中流言渐渐销声匿迹,之后又有一种声音响起,道那靖安侯如此维护未婚妻子,可见其爱之深重,其夫妻情义令人艳羡。
这边每日都有人上门赔罪,靖安侯府正堂热闹的紧,墨竹苑内却仍旧如往常一般寂阒无声。李元恒心想赵情这时倒是能按捺住性子,可他却等不了了。命人将赵情婢女叫到正院里的一间偏房,不作审问,只叫她跪在地上。偏房阴暗,地砖寒凉,一道凛冽的视线自前方书案之后射来,身旁一个大汉怒目而视,婢女身上冷汗淋淋。初时婢女懵然,以为是赵情哪里又得罪了侯爷,此时这阴寒森然的环境加上这两道不善的眼神带来的威压,终是让她明白那事暴露了。
她趴伏在地,声音颤抖:“侯爷,奴婢,奴婢知错。”
“何错?”古井无波般的嗓音倾泻而下,隐含怒意。
“不该帮赵姨娘传播流言。”
“从何处得知?”
“钱府夫人是赵姨娘出了五服的表姨,姨娘幼时曾在夫人娘家住过几日,前些日子姨娘命奴婢去寻钱夫人哭诉,那钱夫人感慨姨娘命苦,不小心说漏了嘴,奴婢听了去,姨娘这才想着毁了沈小姐的名声,让她做不了侯爷您的夫人。侯爷饶命,奴婢是姨娘的陪嫁婢女,身契还在姨娘手里,若敢不从,姨娘会将奴婢卖进窑子里当妓子,奴婢没有法子,没有法子......”那奴婢趴在地上,抽噎着。
“侯府各处院门、角门都有人把守,你是怎么出府的?”
“前些日子看守还没有这么严,姨娘怕事情败露,便让奴婢夜里趁换值空当偷偷溜出门去,次日办完事夜里再回来,后来看守严了很多,姨娘怕侯爷怀疑自己,便不让奴婢出门了。”
“今日起你不必回墨竹苑伺候了,管好你的嘴,若再有流言传出,后果自负。下去去找管家,寻个活计。”
那婢女喏喏回了个是,自去不提。
李元恒对背后之人是赵情并不意外,然而没想到的是源头竟是钱府夫人,柔止的舅母。这个舅母为人低调,对柔止兄妹慈爱有加,这两三年兄妹二人住在钱府也从未听说有过不耐。若不是如此,此番柔止回京他哪能那般轻易就应了他们兄妹二人的要求。听那赵情婢女说是她无意说漏了嘴,但到底是真无意还是假无意,他无从得知,不过有一点儿他倒是下定了决心。不管赵情何时能被他休弃回家,柔止定不能再在钱府住着。他唤来杨恕,嘱咐两句。
杨恕得了令,转身就出了府。
李元恒整整衣冠,起身就往墨竹苑去了。
贴身婢女被叫去,却不见回,赵情隐隐猜出事情或已败露,心中焦躁不安,正在屋中来回踱步,听到院门被打开,她透过半开的窗棂瞧见了许久不见的李元恒,一时忘了刚刚的慌乱,急忙坐回妆镜前整理发髻钗环。
李元恒跨过门槛,大步迈进屋中时,她将将将一根碎发别于耳后,来不及再换一套衣裙,只得站起身,盈盈朝他拜了一礼。
李元恒仍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赵情习以为常,柔柔问了句“侯爷不知来找妾身所为何事”便不再言语。
李元恒也不急着回答,屋中一时万籁俱寂,赵情紧张的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过了许久,李元恒乜斜了她一眼,道:“你我都知你做了何事,纵你是圣上赐婚于我,我只要将你所作所为上告京兆府,你都无命可留。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你只需称病道你时日无多,请求圣上准许你归家养病,我自会将休书予你。一年半载之后沉疴渐除,再行嫁娶。往后,只要你守己本分,本官不会为难你,可若你再胡言乱语,就休怪我手下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