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浮(170)
三月份,海升有一场迟来的雪意。
晏新雪在屋内看见窗外的雪花,对陈燃道:“推我下楼吧,可能是最后一次看见雪了。”
陈燃缓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找来毯子披在晏新雪身上,又往她怀里递一个热水袋,然后推她下楼。
她们坐在一棵严寒中的樱花树下,晏新雪仰头,说:“我好想陪她去看樱花。”
她在深夜的雪里,等一场春天的樱花的开放。
雪簌簌落下时,晏新雪又说:“陈燃,再见。”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不要再遇见我了。”
晏新雪的声音始终轻轻的,最后,她扯了扯陈燃的袖子,要她贴近自己。身上的最后一点温度洒在陈燃的耳际,她说:“替她吻一吻我,好不好。”
陈燃俯身,认认真真地吻着她。
晏新雪抬起手,怜惜地抚摸着陈燃的脸颊,笑了一下,说:“谢谢。”
棉花糖安安静静地卧坐在晏新雪脚下。
新闻播报:著名作家、编剧晏新雪于三月十二号凌晨三点在海升去世。
第81章
还有一些未知的事情。
我姓楼, 叫楼凝新,七岁时改为姓明。
到明昌容那儿后,我是他暴行的发泄对象, 他用鞭子把我抽得皮开肉绽。
喻兰舟就用她的身体,挡在我的前面, 对我说:“别怕, 我会保护你的。”
但后来, 喻兰舟回到了喻寄枝那儿,再也没有人保护我了。
她曾对我说的那句“我会回来救你的”,失了言。
后来我去找她, 和她一同被绑走的那天, 明昌容为了防止我们逃跑, 在门外锁了链子。
母亲被他们杀害的那一天,喻兰舟因为失血而晕了过去。
所以她没有看到他们后来又对母亲做了什么。
我看见了,所以总是在哭。
分尸的那把冰冷的匕首一遍遍搭在我的脸上划过。
刀尖滴着浓稠的血红, 威胁似的落入了我的眼中。
姐姐, 所以后来我的眼睛里为什么没能同你一样,长出来一颗红痣呢。
我背后皮肤被火海烫伤, 溃烂到不能看。我被丢到偏远地方, 喻寄枝给了那户姓李的人家一笔钱后就不管不问了。
我身上一直留着大片难看的疤痕。李家一直在追生儿子,生出来后, 我就没学上了。
我去造纸厂打工, 粉尘不间断地呛入我的身体里,我每月按时把钱寄给李家。
就这样长大到十六岁的我, 看到电视里十八岁的喻兰舟, 众星捧月一般。
“姐姐,你答应我你会回来救我的。”
“姐姐。”
我想要去接近她、去报复她。
却被喻寄枝拦下:她已经忘记了。
我愣住了。
我的过去, 被喻寄枝抹去。
母亲的遗物也被抹去,记忆却没有。
姐姐,你却把我忘记了。
你怎么能忘记呢。
我活得那么辛苦,那么艰难。
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凭什么你可以忘记。
我恨你。恨你把我遗忘,恨你不来找我。
我恨你,恨只有我一个人不能得到幸福。
我心里有一个疯狂的声音说:已经忘记的,就让她再想起。
十七岁的我在喻兰舟放学的路上等到了她。
她的车。
我骑着一个破自行车,故意在她前面摔倒,她果然让司机停了下来。
然后撑着伞,走近我,扶我起来,递给我手帕,问我:“没有事吧。”
我的腿有些麻木疼痛的知觉,但在触摸到她手的温度的那一刻,一切痛苦仿佛都消失了。
我摇摇头,冲她笑着,说:“没事。”
她却忽然皱着眉,问:“我以前见过你吗?”
我心内涌起翻天巨浪,她认出我来了!!
但下一秒,我意识到自己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对自己的存在无比担忧。
我推开她的手,推着车子狼狈地逃走了。
我身上承载着她所惧怕的记忆,所以半是自愿半是被迫从她的世界里被驱逐开。
她很幸福,我是这幸福背面的深渊。
我的身体开始出现症状。
但我不敢去看,因为一去看,好像就要在医院住下了似的。
我没有钱。
换了份果腹的工作,我一天只睡四个小时,从五百万字的稿子中捧出来五十万字的心血,但无人问津。
过了几个月,忽然有出版社找到我,说要出版我的作品。
我欣喜欲狂。
却听到对方问:“您是怎么搭上喻家的呀”。
我失声哑然。
但我厚脸皮地接受了。
我值得。
再之后,我努力地写书,终于借着这股力,赚了一些钱。
我与李家脱离关系,换掉了自己的名字,冠以喻兰舟的“Y”之姓,洗掉了自己的身份,做了疤痕修复手术。
我想,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眼前,所以去大刀阔斧地整了脸。
但我还是怕自己吓到她。
不久后,我查出自己的病。
彼时的她在媒体上风光无限。
仿佛那些记忆只是我一个人的经历。
我责问上天:短暂的快乐都不能得到吗?都要提醒我来人世间是受苦赎罪的吗?
我的身体一刻不停在奔跑,我的魂灵却一刻得不到安息。
我又想去报复她了。
喻寄枝对我,确有怜悯。
不然凭喻家,随随便便我都不知道消失在哪里了。
用嫌恶的眼神看着我的是她,背后为我写的剧本投资的也是她。
我去拿真相威胁她,一开始,她倒也同意。
但后来,当我要到五千万时,喻寄枝不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