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浮(172)
现如今,需要有一个人来替自己把这些曲子演奏给喻兰舟听。
和自己之前的创作截然不同的风格,但她想,里面的温暖,喻兰舟应当会喜欢。
那是她掏空了自己的身体的温度,凝聚成心尖血的曲子。
她听说海升交响乐团新进名单里有个她和喻兰舟都认识的人——容玉。
喻指挥对这位钢琴家与对寻常乐手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陈燃想,只是一些曲子而已,只要不让她知道,是自己作的就好。
只要她能稍微得到一点慰藉,自己也算有用。
陈燃没有很多的力气走出家门,干脆请了容玉来自己家里。
小姑娘满脸纯真,但和前几年相比,成熟了许多。
陈燃觉得自己比她苍老了许多。
长在心上的皱纹,层层叠叠的,很苦,很丑。
陈燃在暗室里问容玉:“和她重新遇见,什么感受?”
“你喜欢她吗?”
她打探的消息说容玉几次撒娇般求着,让喻兰舟接送她,但都被拒绝了。
容玉点点头,像玉一样温润的面庞笑一笑,说:“跟你一样喜欢。”
陈燃两根手指交叠着,碾灭烟头,眼神撇着不看她,说:“别说这话。”
屋子里有些安静。
过了一阵儿,陈燃忽然笑了,盯着容玉说:“我帮你靠近她好不好。”一头长长的白发在暗室里有些晃。
容玉惊奇地盯着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两下,张着口,几秒钟后,问:“怎么靠近?”
陈燃把装着曲子的U盘递给她,说:“里面这些曲子,是你为她作的,她应该会喜欢的。”
“我吗?”容玉懵懵地接过来,清澈的样子和最初在喻兰舟面前的自己如出一辙,问,“你为什么不自己演奏?”
陈燃看了她一眼,直接问:“所以你要吗?”
容玉将U盘紧紧攥在手心里,忙不迭点着头道:“要。我要的。”
陈燃仰一仰头,示意容玉打开旁边的那架钢琴,说:“你先看看乐谱,试着弹一下,我听听。”
容玉对自己的演奏很有信心,但陈燃却一直在否定:“不对,重新弹。”
“听起来太着急了,慢一点。”
“情感不对,要舒缓一点。”
说最后一句话时,陈燃没了耐心,随手将谱子扫到地上。
容玉瞪大眼睛看她。
陈燃冷着眼看她:“你先走,明天上午九点再来。”
外面的天光彻底暗下来时,陈燃忽然想起来什么,打电话问助理:“那幅画,拿到了吗?”
前一阵派去的保镖说喻兰舟曾在一幅名为夏天的画作前停留了很久。
于是等到那幅画被撤下展览时,陈燃随即让人去打听。
听到助理说“拿到了”后,陈燃稍舒一些气息。
不算太贵,自容玉之手送给她,刚刚好。
又过了一个月,海升交响乐团的改编音乐会上,陈燃坐在角落里偷着看到了喻兰舟。
她穿着黑色西装套装,利落又洒脱。依旧是黑长卷发,卷发的弧度同之前没有什么分别。好漂亮,漂亮到让陈燃失语,只想时时刻刻看到她。
演出依旧保持着高水平,陈燃在灯光重新亮起前离席。
却又忍不住在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潮外看她。
喻兰舟一出现在剧场外时,就被团团围住。
一群小女生在称赞人时,用那种好像快要哭出来的发抖的声音,说着“喻老师你好漂亮”。
喻兰舟对此不作任何回应。面上她对人好像同从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但的确比以前更难接近了。
以前被人群簇拥着,听着她们称赞“好漂亮啊”诸如此类的话,喻兰舟还会浅笑着以作应答,如今再听到类似的话,她只是冷淡点着头,从人群中穿过。
如果说喜欢以前的喻兰舟,是不自量力的话,那么喜欢现在的喻兰舟的话,是自寻死路和不知天高地厚。
她会用更为冰冷的目光瞥着你,直到你伸回朝着她的手。
骨子里对不入眼的人还是漠视。
有两个女孩伸着手递着信件。
喻兰舟先是看了她们两眼,认认真真地辨认她们的脸,然后才转过头去,助理善后,说:“不好意思,喻指挥不收信件的。”
她对来信更为戒惧。
喻兰舟临上车前,容玉挤开人群朝她而去。
陈燃见到了,喻兰舟的笑。
对着容玉的那种,真诚的笑。
那是今天晚上她的脸上唯一一个笑容。
容玉从手提包里掏出来一个扭扭棒做成的小花戒指,说:“喻指,送给你。”
喻兰舟难得遇见个属于过去的人,小女孩还给她作曲,送她画,还总送给她各式各样的小礼物。
喻兰舟接过来,没戴在手上,反而是用别针卡在胸口处,廉价的小花戒指刺穿了昂贵的西装,她也浑然不在意。
反倒是众人看着那根廉价的扭扭棒被喻兰舟衬成了买不起的样子。
容玉语气低低可怜兮兮地问:“喻指挥,我能趁一下你的车吗?现在打不到车了。”
陈燃觉得自己应当是要炸了。
在她面前装可怜吗?
这招她早就用过了。喻兰舟不会再上当的。
然而下一秒,喻兰舟点头,朝容玉伸出手。
眼里含着那种令人熟悉的,打量着人高高在上、却又包容着人的笑。
此刻,陈燃看见她伸手抚上容玉的肘窝拉对方上车时,忽然后知后觉地明白了——
当初和屈柏在片场,喻兰舟看她的那一眼是什么缘由。
过去自己会下意识用拇指摩挲喻兰舟的手背,在演戏时有意把这种情绪和动作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