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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侯(302)

众人搜寻府内,发现昏迷的仆役都是一刀毙命。

后宅中的女眷亦是重刑妇人假扮,未曾被药迷晕,遇胡骑闯入,用匕首割断一人喉咙,扎伤另一人的肩膀,拼命奔出房外,纵身投井。

后院闹出的动静不小,聂壹匆匆赶来,腰上悬挂染血布袋,里面正是“县令首级”。

胡骑心中恼恨,知晓事情不能耽搁,背起死去的同伴,和聂壹一同来到前院。

为首的胡骑打了一声呼哨,举臂接住一只黑鹰,将绶带和一只人耳绑到鹰腿上,继而将鹰放飞。

县令首级目标太大,难免被人发现。不如等大军抵达,当面献给大单于。

“县武库有一队驻军,我等携此首级前往,同其讲明厉害,迫他们投降!”

聂壹手持短刀,满面凶狠。

众人离开官寺,趁夜色往县武库奔去。

他们离开不久,后院井下突传一阵响动。

未几,一双手抓牢井缘,之前投井的妇人攀出井壁,跃身翻出井口。落地时,身上的绢衣尽已湿透,发鬓散落,很是狼狈。

妇人快步回到屋内,扯掉累赘的长裙,取出一件男子的短褐,利落套在身上。撕下一条布,将发束在脑后。

穿过前院时,见到倒伏的尸体,妇人脚步微顿,狠狠咬牙。

“汝等先行一步,我必多杀匈奴。有幸战死,再同汝等地下相见!”

聂壹带着胡骑奔赴县武库,成功引开他们的注意,让他们无暇关注城外异状。

胡骑急于拿下城内所有的防守力量,借机在大单于面前表功,根本不会知晓,在他们斩杀马邑县令、袭击县武库时,最后一批边军和材官悄然抵达。

汉军在夜色中集结,陆续藏匿于周围的山谷之中。

同时,有一支三万人的骑兵,由上郡太守李广率领,借道代郡,出边北上,配合魏尚亲率的云中骑兵,东西夹击,准备截获匈奴辎重,斩断匈奴后路。

从长安出发的四营将兵,日夜兼程,终于抵达目的地。

行至城外一处山谷,赵嘉打出唿哨,魏悦和李当户同时举起右臂,大军停住,队率纷纷立起汉旗。

三声长哨之后,山谷中传出回应,埋伏的汉军现出身影。

一名身披铁甲,背负强弓的军侯迎上前,彼此确认身份,赵嘉方才知晓,眼前这位是定襄太守冯敬的从子,继他之后,新任的沙陵县尉。

“云中、定襄、雁门、上郡、代郡集结重兵,加上材官,逾二十万。”冯县尉是第二批抵达,奉命埋伏在山谷,待匈奴走进包围圈,再从金鼓出击。

出于隐蔽需要,伏击的汉军都不能靠县城太近。

赵嘉没有这种顾虑,着人往郅都处通禀之后,军令迅速下达。

沙陵步卒、云中骑和上郡骑兵陆续下马,连同羽林骑在内,分散开查看地形,彼此打出手势,快速隐去身形。

对四营军伍来说,藏在树上和草丛里不算稀奇,如沙陵步卒,直接趴在地上,还趴得天衣无缝,不踩上去根本发现不了。

见步卒和骑兵一批接一批“消失”,冯县尉面露愕然,下意识揉揉眼睛。并非他大惊小怪,任谁看到这样一幕,都会对自己的双眼产生怀疑。

震惊之余,看向从马背取下斗篷,准备一起“消失”的赵嘉,以及各自组织队伍,面上波澜不惊的魏悦、李当户和曹时等人,冯县尉顿觉喉咙发紧。

在赴任之前,他听过关于赵嘉的各种传言,以为必有所夸大。认为他练兵或有独到之处,但不会超出正常太多。

结果刚一照面,预想就被打破。

难怪不到傅籍之年就为郎官,短短时间内屡立战功,由四百石的县尉升任佚比两千石的步兵校尉,果然才略过人。

思及之前的念头,冯县尉心情复杂,同赵嘉三人抱拳,转身返回隐蔽处,俯身趴下,眺望夜色中的马邑县城,好胜心起,心跳略微加快,眼中战斗更浓。

第一百九十六章

黑鹰飞入大军,立即被卫士送入大帐。

从鹰腿解下绶带和断耳, 军臣单于对聂壹的投诚再无怀疑, 下令大军拔营, 以左贤王於单所部为先锋,攻向雁门郡。其后大军压上, 从武州塞入汉地,直袭马邑。

此战不为夺地,专为劫掠。

近两年来, 草原上天灾人祸不断, 马邑的粮食、牲畜和绢帛都是各部急需。至于县中的汉人, 女子掠走做羊奴,男子尽数斩杀。

“打进汉地, 粮食牛羊任取, 抢得绢帛铜钱尽归各部!”

军臣单于高踞马背, 长刀出鞘, 刀锋反射寒光,冰冷慑人。

他的身躯不再雄壮, 精神依旧亢奋。眺望前方的汉地, 仿佛重回二十年前, 率领本部大军踏破边郡, 肆意烧杀掠夺。

呜——

苍凉的号角声响彻草原, 黑鹰振翅而起,发出长唳。

彪悍的勇士集结,战马焦躁地踏着前蹄, 口鼻喷出热气,在清晨的冷风中凝成一片薄雾。

匈奴本部加上陆续赶来的别部扈从,数量超过十四万。丁零的大车和大月氏的骆驼骑先后加入,使得队伍更显庞大。

军臣单于被大军拱卫,象征大单于的旗帜升起。

胡骑挥舞着骨朵短刀,发出狼嚎一般的怪叫。声音连成一片,惊飞远处的走兽禽鸟。百余只雀鸟腾空而起,盘旋在半空,扑簌簌的振翅声接连不断,仿佛一片黑云。

丁零大车率先开道,高过两米的车轮压断草茎,碾碎泥块石子,留下千道并排的辙痕。

胡骑紧随其后。

勇士手握兵器,双腿夹紧马腹,驱策战马不断加速,一路奔驰向南。

月氏勇士居高临下,口中发出长短不一的单音。强健的骆驼迈开四蹄,速度丝毫不亚于战马,甚至跑到骑兵前面。

两万身披甲胄的匈奴勇士列成长队,护卫大单于。

他们是王庭最精锐的力量,对阵王庭四角所部,足可以一当五。正因这支精锐力量,大单于才能保有对本部的统治。

但人心易变,匈奴只愿服从于强者。

假如某一天军臣单于不再强大,无法率领勇士纵横草原,那么,这支军队不再会是守护,反而会成为单于本人的催命府。

军臣单于深知这一点。

不想失去手中权利,哪怕大病刚愈,他也要调集大军,亲自南下寇边。

同汉朝和亲是获取粮食和钱绢的捷径,但对匈奴而言,最被推崇的方式永远是劫掠。

草原上的狼,天空中的雄鹰,永远是靠尖牙利爪捕获猎物,撕成碎片,吞噬入腹。雄霸草原的匈奴也不能例外。

弓马娴熟,刀箭锋利,就必须跨上马背,去厮杀,去抢夺,用战斗证明自己,用强悍的武力夺取一切。

“踏平汉地!”

军臣单于马鞭南指,号角再次吹响。

十四万大军奔腾南下,所过之处,高草灌木均被压倒,土丘亦被碾为平地。

大军出现在地平线处,因正午的强光,画面有短暂扭曲。

边军发出警讯,烽燧台一座座点燃,漆黑的狼烟笔直升起。

匈奴大军没有停顿,继续加速向前。

推进草原的汉军要塞互为犄角,在胡骑逼近后,箭矢接连不断,不断有胡骑在冲锋时落马。只是对十数万的大军来说,这点死伤根本不值得一提。

要塞后,赤膊的军伍挥动木锤,敲下机关。床弩、投石器接连发出钝响,碗口粗的弩矢呼啸飞出,凿穿丁零的大车,贯穿奔驰中的战马,将马背上的骑兵一同钉在地上。

断木、碎石从天而降,砸在密集的冲锋队形中,胡骑和战马一并被砸成肉泥。

这样的攻势,并不能阻挡匈奴的铁蹄。

左贤王於单没有留在军后,而是一马当先,率三万本部骑兵和扈从冲锋。借丁零大车挡住一波箭雨,匈奴在马背开弓,压制要塞守军,其后加速冲锋。

距离最近的两座要塞先后被踏平,防守的汉军尽数战死,尸身被踏成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