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魔物要上天(160)+番外
怎么回事?
文渊缓步走到床边,边急急操起他的公文包,边寻思着,兴许是伤口初愈不久,还未完全康复吧。
他隔着衣服轻轻抚过左胸前不久刚受过伤的地方,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这里,自从换了里面的东西,便愈发地焕发活力。
他现在常常工作得很晚,却没有以往的那种疲惫感,甚至总觉得自己一身精力有如满溢出井的水,这副身体盛都盛不住,必须得多干点活才能舒坦。
——
金陵镇。
钟楼当当当当地敲响了清晨的第一阵钟声。
清越悠长的钟声弗毕,敲钟人放下手里的钟杵,迎着初升的红日眯起了修长的凤目。
眼眸中立即映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
这就是他的活计。
他喜欢这个活计。
轻松,自在。
除了早一次晚一次敲个钟外,平时只负责偶尔检修下钟楼就好。
一想到偌大一个金陵镇的人们像上了发条的人偶,随着早晨的钟声倾巢而出,又伴着傍晚的钟声各自散入数不清的屋宇中,他更是觉得有趣极了。
人,就得多给自己找找乐子。
不然,活这么长,该有多闷啊。
敲钟人用布细细擦拭过钟杵,将它摆放在钟旁的架子上,缓步走入钟楼幽暗的楼道。
钟楼的墙上每隔一层便有一个小天窗,可以透进一孔光线,勉强看清脚下的台阶。
钟楼的台阶既陡又长,沿着中轴盘旋而下。
人走在上面,踩着木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声音响了许久,他才终于走到最底层。
舒了口气,敲钟人快步走向大门,拉开。
明亮的光瞬间映亮了他白净的脸庞。
同时映亮的,还有他的眼眸。
不等他抬眼去欣赏清晨的天色,就被眼前的一动不动站着的两个人惊到了。
那是两个面貌俊秀的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上下。
一个,一袭豆青色长衫,眉目温润,右手执着一柄折好的乌骨折扇。
一个,穿着米白色的衫子,外面套件玄色马卦,眉飞入鬓,眸色恣然,看着也更年少些。
他们面无表情地站在钟楼的大门前,似乎已经等了许久,却又并不着急。
敲钟人忙行了个礼,赔笑道:“二位一大早的,可是要参观么?”
这地方就有一处麻烦的,就是作为小镇上最高的建筑,时常有人要参观。
他并不喜欢接待这类人。
麻烦。
“是啊。”青衫男子点头,抖开手中的折扇轻摇起来。
那团扇面展开,却是空空如也的两面雪白,倒像是缺了点什么。
似乎非要洒上几点梅花,缀上几筋乌木,或是晕开几抹荷叶,勾上几瓣绯色,才是它应有的样子。
“那真不巧,”敲钟人歉意满满,“今日恐怕是不大方便……二位还是改日再来吧。”
“有什么不巧的?”玄马卦的少年直接呛了一句。
“……呃,我今天要赶着去探亲,还望二位见谅。”敲钟人依然满脸堆笑着道。
青衫男子闻言竟抬起眼眸,浮上笑意,轻道:“陈家都死绝了,你还能探哪门子亲?”
敲钟人脸色虽未变,眸中却闪过一分不易察觉的惊愕。
青衫男子和玄衣少年不由分说逼近门内,敲钟人这才瞪大了眼珠子,后退一步。
这时大门竟自动重叩一声合上了。
敲钟人转身蹬蹬跑上了台阶。
说来也奇怪,钟楼那些暗室的门竟一个都看不到了。
难道是自己太过慌乱,记不清位置了?
敲钟人跑到了天台,重重关上了天台的大门。
钟楼只有一条道由底层通到天台,那条道一次也只容一人。
他自忖跑上来时并没有被这二人超越。
刚舒了口气,转身,却发现那两个年轻人正站在天台的钟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敲钟人吓得大叫一声,缩到一边,说道:“二、二位,我只是个穷敲钟的,你们要打劫怕是也劫错了地方。”说着,他把身上仅有的几个铜元全丢了出来,落在地板上叮铛响。
青衫男子微微歪着头,似乎在欣赏他的表演。
半晌,青衫男子才缓缓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摊开,开腔道:“把东西还给我们。”
“什么东西?”敲钟人一脸惊惶。
“我们不喜欢浪费时间。”青衫男子抬头看了看东方初升的太阳,才又重新将视线落到他的身上,“那个东西,本就不属于你。”
“我、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呀……”敲钟人瑟瑟发抖地说道。
“盒子。”青衫男子淡淡地叹了口气,“我们周家的盒子。”
敲钟人脸上像刚碎了一只碗,刚刚盛满的惊惶竟瞬间消失不见了。
久久地,他勾起嘴角微微一哂。
“呵,周家的人啊?你们到底还是来了。”
他右手在下颌一抹,揭起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白皙俊秀的脸来。
“你们,究竟是怎么发现我的?”
“发现你?”青衫男子摇摇头,“不,我们只是发现了盒子,这里的晦气突然浓得吓人。至于你是谁,我们并不在乎。”
“你说的盒子,”敲钟人笑道,“是别人当到我家的,早就是我的东西了。”
“不对。”青衫男子继续摇头,“赃物没有资格进行买卖,买了赃物,也必须得退还。”
敲钟人爽朗地大笑起来,他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我很喜欢它,我不想还给你。”
青衫男子略低下头,手里的折扇缓缓合上。
“那就没意思了。”
敲钟人靠着天台的门,眉眼里写满了肆无忌惮。
“我听过你们。”
“哦?”青衫男子眉梢一抬,平静的眼神渐渐亮起来,“你听说了些什么?”
敲钟人目光直视前方,变得悠远。
他娓娓道:
“……在上古的时候,有一个史书都不曾记载的部族。”
“这个部族以并不存在的上古凶兽饕餮为护族神兽,所以自称为‘有饕氏’。在炎黄大战之前,有饕氏发生了内讧,一分为二,一支迁到了蜀中,一支迁到了长江中下游。”
“其中,”敲钟人似笑非笑地瞟了青衫男子一眼,“落败的,正是逃到了蜀中的那一支。他们的后人为了躲避另一支的追杀,一直隐姓埋名与世隔绝,保持着许多上古时候的风俗,更延续着对敌人的仇恨和恐惧。”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另一支迁到长江中下游的部族,早已放弃了对他们的追杀,放弃了那些古老的宗教与习俗,与周边的人通婚易俗,很快融入了社会,成为毫不起眼的普通人,安居乐业,繁衍子孙,绵延不息。一千多年前这一支甚至开始不再向后人讲述这段过往,也渐渐放弃了自己沿用了几千年的文字,只有一两个地方志的文书会用大多数人都遗忘了的文字在老钟上刻上这段往事。”
说着,敲钟人不无惋惜地轻抚着眼前的钟面,继续说道:“而现在,连最后一个懂得这种文字的文书也早已改行,最后一顶老钟也坏了,新的钟文刻的只是锴书作的康乐诵,再也没有后人知道那段古老的历史。”
敲钟人抬头望向青衫男子,目光炯炯:“金陵镇和周边的百姓,便是这一支放弃古俗的有饕氏后人,而你们周氏一族,便是那支躲在蜀中的败者。”
青衫男子听得兴味盎然,他眸色微敛。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曾祖父便是族中最后一个文书,他改行开了当铺。”敲钟人笑了笑,“所以这段往事,只有我们陈家的人才知道。只是我们认为,这种历史,已经没有流传的必要了。毕竟,这个年月,能活下去就已经很好。”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们是另一支部族?”
“那只盒子上写着翀文,虽然写的只是‘春、夏、秋、冬’四字,但是除了你们,应当也没有别人知道这种文字了。”敲钟人淡道,“从盒子里的东西我就可以看得出来,你们仍然保留着许多……奇妙的法术和习俗。如果不是与世隔绝,这是很难做到的。这是你们跟我们所不同的地方——这点我很欣赏。不像我们这一支的祖先,舍弃了许多古老的东西,只为了让后代变成普通人融入这世俗之中,实在是暴餮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