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三(96)
“危言你能来,说实话我很高兴。”叶泓正语气真挚。
盛危言朝长辈笑笑。叶泓正领着他们走进去,房间里已经准备好了茶,很暖和。三个人都脱了外套,围坐在桌旁。
“婚礼定在什么时候?”
“2月14。”叶微尘说。
“情人节啊。”叶泓正笑。
“那天也是旧历新年。”
“肯定会很热闹。”叶泓正没提他可能等不到那一天的话,儿子也像忘记了这回事。
父子谈话的时候盛危言就捧着茶杯坐在一边静静地听,偶尔和转过头来的叶微尘对上眼神就笑一笑。没多久叶微尘的手机响了,他走到一边接起,面色变得严肃,回来的时候取下挂在一边的外套说,“有点事,我得赶回去。”
“严重么?”叶泓正问。
“不是什么大事。”叶微尘穿好外套,转过头对盛危言说,“别担心,就在这里陪着爸爸,等我处理完就回来接你。”
盛危言拉了拉他的手,“小心一点。”
“放心。”叶微尘打开门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叶泓正和盛危言,都只是静静地喝着手里的茶,老的悠闲小的拘谨。无言不知多久,叶泓正走到一边,打开抽屉取出药片,坐回来用水送了下去。盛危言看着桌上那个小小的白色药瓶,忽然愣愣地问了句,“苦么?”问完就后悔了,这不是和长辈说话的语气,她低头看手里的茶杯。
“真快呐。”叶泓正忽然说,盛危言抬头看他,他朝着女孩笑,“感觉你还只有小猫这么长,一下子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出生在长汀的女孩子,你是第一个,哥哥们都很高兴,都喜欢女儿。”
回首往事,当年盛家危言之所以能长成横着腿儿走路的孩子王大小姐,四家的家长们脱不了干系。女儿这种生物,对于杀伐半生的男人们来说,是莫大的慰藉。温柔得让人害怕抱起。
“你就被裹在摇篮里,露出一个小脑袋,大眼睛圆溜溜地看人,生了儿子的二哥还说要给你和瑾昱定娃娃亲,瑾昱那个时候两岁,被阿筠牵着站在一边,不断往摇篮里看,微尘还只有一岁,被小竺抱着......”
盛危言从衣兜里拿出手绢递给叶泓正,叶泓正不好意思地笑着接过去,在眼睛上轻轻地按了按,吸走了那些不成形的泪液。
“爸爸。”盛危言忽然轻轻地叫了一声。
叶泓正有一瞬间失去反应,一秒之内心里的想法波涛汹涌天翻地覆,他收起悲伤的表情,忽然用一种焦灼的语气催促盛危言,“快走!”
叶微尘把车开在下山的路上,时速接近三百公里。电话是竟曦时打过来的,告知他今天的谈判有猫腻,他们要马上赶去谈判地点增援林瑾昱。叶微尘戴上耳机打电话,听得出对方正在车上。“怎么回事?”叶微尘问。
“乔延元安排了妻女出国,早上刚得到的消息。”竟曦时回答。
叶微尘快速地反应:“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不......”他开始感到恐惧,“是同归于尽。”
车子到达山下的时候碰见了那辆兰博基尼,不过叶微尘此时已经没有心情停下来和那位藏在金色面具下的怪脾气小舅子寒暄了。
松鹤酒店今天全天停止营业,预定被取消的客人们正打算在网上发泄怒火图文并茂留下千字差评,酒店客服人员在电话里态度谦恭地表示退款额会翻倍,前一秒还怒气冲天的顾客们怔了半晌,再问时语气里的喜悦难以自抑,“真的?”
此时,这家拥有1500间客房,5个2000平米会场,30个不同规格的大中小会议室的煦城最大规模酒店,连服务人员都被遣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煦城和北京两方的谈判团成员。说是“团”,真正的核心成员只有两位,最终经过严格搜身放下一切通讯设备监听仪器进入酒店高层封闭的会议室谈判的只有林瑾昱和乔延元。其余的团成员不过在外面负责戒备而已。
会议室布置得非常简洁,装饰性陈设一应全无,会议桌像只沉默的兽蹲伏在房间中央,百叶窗帘全部拉上,天花板中央亮着灯,整个空间从地板到灯光没有一丝杂质。
两位代表对坐,京方的委员长没有对犯罪头目流露出不屑,他脊背挺得笔直,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甚至牵动皮囊微微地笑了,“据我的前辈们说,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提出谈判,你确实够年轻。做领头羊的滋味怎么样?”
“你跑题了,乔先生。”对方表现出良好的教养,不愠不怒地友好提醒。
“说说你的打算。”乔延元松开扣在一起的手,扯了扯领带后身体朝后仰了一些,做出听故事的准备。
“三年。”林瑾昱看着他的眼睛,没有逼迫没有威胁,也看不出任何急切,他得体地维持着风度,很平静地陈述,“给我三年时间。这三年,新的罪恶不会涌现,旧的机构会一一关闭,家族将从那些不该插手的领域里收回手。”
乔延元翘着腿,把手放在膝盖上,轻轻地耸了耸肩,动作幅度控制得很好,不会让人觉得轻浮失礼,“听上去很难让人拒绝。那我该做什么呢?这件商品的价位是?你该知道,我们这些国家公职人员,身家可没法和你们这些生意人比。”他笑着做了个摇头的动作。
“不贵,”林瑾昱说,“让所有人都活着。”
乔延元快速地低头看了一下地面,笑出了声,他东张西望了好一会,表现得像个不安分的多动症小学生,最终他看向对面的年轻代表人,死死地盯紧了他,“改过自新——不觉得太晚了吗?”
林瑾晨站在房间的窗户边,看着楼下院门口外面的那条路,煦城今天是阴天,风也凛凛的,看了一会儿他就关上窗转过身了。他从房间里出来,正碰上Stan火急火燎地上楼,Stan像是没看见他似的大步经过,走进了王朝歌的书房。林瑾晨垂着手望着那道被迅速推开又合上的门,没什么表情地站了一会儿,转过身下楼了。
“出事了。”Stan对王朝歌说。
王朝歌表现得很镇静,一瞬间Stan几乎以为他走神没有听见,但是很快Stan知道自己错了,他清楚地看到王朝歌已经浑浊的眼瞳里流露出一味悲伤,像一缕药气似的在空中细细弥漫。
“果然。”
那个因为心软就在前一天晚上答应后辈放手一试的老人说。
第45章 辞旧
“会议室从里面锁死了,外面的人进不去,枪战情况不客观,对方没想过活着回去,带了一支敢死队来,家族拔枪又晚了对方半秒,落了下风。而且,”Stan说,“他们这次违反了底线,现在松鹤酒店上那些直升机已经没法对煦城人民用一个正常理由解释过去了。”
王朝歌皱了皱眉,“他们动用那玩意干嘛?”
“曦时和微尘已经赶过去了,但是对方的人手封锁了地面,整栋酒店严密把守,会议室在最高层根本增援不到,直升机在酒店天台上盘旋,就是为了防止家族的人从空中过去。”
“他们有多少架?”
“十五。”
王朝歌没有片刻犹疑,“我们派出所有。我也去,你驾驶,领头。”
“老师......”Stan有点说不出话来。
“怕了?”王朝歌竟然笑了笑。
Stan的样子明显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他问,“那怎么解释?四十五架直升机在空中对战,城市地面的人都会仰起头来看,媒体会爆炸的。”
王朝歌从书桌后面走出来,熟练地穿上防弹衣,“就说是在拍电影,叫家族的演艺公司配合一下。”
会议室的两个人缠斗在一起,难分上下,骨骼相撞的声音如沉闷的雷响,让人心惊,谈判者们没带任何枪械,只能肉搏。
乔延元使出的是军队格斗术,一拳一脚杀气腾腾,他攻势凌厉如同一只饿红了眼睛的豹子。军队格斗不是点到即止的擂台规则,亦非你推我让的社交礼节,击杀,毙命,是它的手段和目的。没了枪弹,他还有拳头,紧捏的拳头下是坚硬的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