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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1185)

作者: 刹时红瘦 阅读记录

阿史那奇桑这才对李由在增多几分关注,在光顺门西侧的青书阁诏见这位,见他青幞白衣,纻麻质地,半百之龄,举止自矝,与入关之后,诏见士望族人衣着确有不同,姿态并无太大差异,不像柴取一流奴颜卑膝,但是不是只知夸夸其谈却无真才实干,仅看穿着姿态却也不能断定,奇桑落座之后,竟先一句:“寄寓客家牢守寒窗空寂寞。”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李由在怔在当场。

“这是我前不久,偶得一书,记得一句上联,听闻李公擅长诗赋,应当不至于对仗不出下联吧?”

李由在蹙眉:“汗王容禀,草民自荐,可不是为了再行对仗之事。”

奇桑微挑眉梢:“李公自从及第,任职便为翰林待诏,所长无非诗赋之能,怎么,李公宁愿为周皇帝舞文弄墨,却不甘与本汗王骈对联句?”

“草民以为,汗王目前所需,并非舞文弄墨之臣,时势逼人,汗王也不应沉迷于词赋诗唱,颂扬文治武功,汗王还没此高枕无忧之睱。”李由在当然将奇桑不以为然的言下之意听得明白,毫不犹豫便反驳回去,似乎还觉不够尽兴,微微笑道:“对联这类雕虫小技,不足以考较才能,如汗王所出上联,十一字皆同部首,看似难对,实则轻易,如草民,数息之间便想到几字,迷途逝远返迴达道遊逍遥,只草民可用迷途达道等字,汗王壮志在胸,又岂能自认寄寓客家,牢守寒窗等消极之辞?”

奇桑又哪里当真擅长吟诗联对?不过是这些时日但有空睱,便求知若渴地一头扎在宫廷典藏馆阁之内,一日偶然翻看某卷杂记,见此残联,因苦思不能对出,拿去向谢莹讨教,他却不知谢莹也是名不符实,压根不擅长这些文字游戏,借口说什么“便连高宗帝当年也无能对仗,妾身何德何能”,奇桑原也没放在心上,今日随口考较而已,先听李由在一派教训的口吻,他虽宽容大度没有因此恼羞成怒,然心中暗自度忖:这人分明是力有不逮,却假借冠冕堂皇之辞推脱,虽有机变,真才实学却未证明。

哪知李由在话峰一转,将下联脱口而出,又指出上联于他之妨害,才让奇桑恍然大悟字句中的含义,方才明白李由在并非狡辩推脱,而是直言敢谏,顿时将那轻鄙之心尽去,端正身姿,显出更加敬重的态度。

“先生果然才华过人。”好嘛,连称谓都改为敬谓。

只不过奇桑显然并未打消疑虑,随之问道:“素闻先生不攀权贵,高节迈俗,对待周国皇室尚且不愿奴颜卑膝,一度厌绝周国权奸横行,宁愿安贫乐道,突厥于中原,本为异族,于周国,更为敌对,先生却托柴卿举荐,声称愿以平生所学,辅佐孤王,实在让孤王欣喜若狂之余,不免又心生疑惑。”

“传言之辞,不足采信,在下并非甘愿安贫乐道,想当年进士及第,待诏翰林,亦望多年所学能为君国所用,成全士人之志,扶摇青云,奈何德宗帝消极于享乐,虽赏识在下文才,却不问社稷之策,后,韦氏弄权,奸党横行,在下的确不愿自毁腰骨求取五斗之米,然心中实存忧愤,不得舒展。”说到这里李由在微微一顿,哀声长叹:“韦太后弃守长安,眼看逐渐要将锦绣江山拱手让人,在下的确心灰意冷,至突厥盟军破城而入,在下原本引颈待戮,不存饶幸之想,却未想到汗王竟然能听善谏,终止屠民、重治凶犯,使长安臣民得以庇全,足见突厥虽为异族,汗王却有开创治世之志,那么在下平生所学,亦尚有用武之地,既能生,且存望达之机,若一味迂腐求死,岂不愚钝?”

这就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奇桑越发觉得李由在相比那些原本已然意动,仍然左顾右盼的八望士官可爱多了,什么不向蛮夷屈膝,几百年前两晋时期就发生五胡乱华之祸,华夏亿万臣民不也未曾以死殉国?那些所谓的中原重臣,有识之士,还不是以各种理由屈服于异族,搏求飞黄腾达?

“这样说来,先生从前是多有不得已之处,并非不能向权贵折腰?”

“不向权贵折腰,仍然是在下底限,正如在下自荐,也是走同门师弟推举之正途,得汗王诏见,亦不曾隐瞒胸臆,汗王若为明主,在下甘愿臣服,若如韦太后,一味只听阿谀奉承之辞,那么在下亦不会效忠。”李由在义正严辞地纠正了奇桑对他的误解。

“那么先生可知,晋王贺烨,实则心怀志向,早有欲望推翻韦后之政,夺位九五?”

第1146章 洛阳有降臣

李由在是必须要为这石破惊天之语震惊的,而且还必须质疑奇桑从何得出这一定断,干脆承认自己与莹阳真人的知交之谊:“莹阳一生只收两个学生,裴五娘便是殁于深宫,惨遭权位倾轧之祸,为十一娘姻缘,莹阳甚至起意撮合她与犬子,奈何韦太后赐婚,莹阳亦无可奈何,要若真如汗王之言,莹阳早知晋王烨乃忍辱负重,并暗许十一娘、澄台辅佐,为何当年还会迟疑犹豫,并将这层担心向在下倾诉?”

直至奇桑说出“贺湛已然默认”的话,李由在方不言语,沉默许久,才道:“看来几个晚辈儿女之间,早有谋略,却是连莹阳从前,也被瞒在鼓中,虽事后得知,不再阻挠晋王烨与十一娘成婚……大约并不认为在下区区一介白衣,能够助益晋王大业,而行为这等非生即死之事,的确需要机密谨慎,万一疏忽,便会一败涂地。”

“这么说来,先生竟毫不知情?”奇桑蹙眉道。

“在下若然知情,亦不会在十一娘成为晋王妃后,近十载以来,仍然无所事事了,澄台一度甚得韦后信重,若拉拢在下为臂助,就算不能提携在下高官厚禄,然而图谋州县之职外放,抑或为其大业聚集师门饱学之士,多少也能壮大晋王系声威,为其将来夺位之战,摇旗呐喊。”李由在道。

“这么说来,晋王并不信任先生?”

李由在没有急着回应,深思熟虑后方才作答:“晋王烨想要夺位,只靠文臣士官助威的确不足,就如同汗王想要成就治世,行仁德之政收服臣民归心之前,必须依靠勇武之力震慑天下,晋王谋逆,必定也要发动政变,如今听汗王点醒,在下方才领悟,晋王赴藩之至关重要,不在推行新政使晋朔百姓心向,而在燕国公部,数十万大军!”

又叹道:“晋王并非不信在下,而是在下区区之力,实在不值一提,带来利益,不与泄密之风险相当,弊大于利,晋王当然弃之不用。”

“可是一旦孤王重用先生,晋王贺烨还会以为先生不值一提?”奇桑冷笑道。

李由在仍然平静:“然而晋王又怎会料到韦后会弃守长安,汗王不废吹灰之力便夺取京都?”

奇桑默然。

的确,晋王夫妇不可能未卜先知,预先便安排李由在作为他们的奸细,就算长安陷落,晋王能够安排探子联络李由在,却也应当察明京兆柳被软禁,贺湛也已暴露,李由在与莹阳真人交好可不是什么机密,莫说献城的柴取,便连宇文盛也早知闻,晋王安插这么个人企图取信他岂不愚蠢?还不如收买八望之中,如李、袁等家交往不密的士官,成功机率显然更大。

于是奇桑终于露出笑颜:“先生才学,固为我突厥所需,然品行胸襟,更为孤王折服,孤王虽为异族,曾被华夏君国篾称蛮夷,讥毁粗鲁不知礼法,然孤王因甚敬仰贵邦文明,也曾研读华夏经史,称不上饱学,却也明白几分德义之道,先生从前不知晋王之志,以为孤王方有治世之图,如今恍然大悟,或许期望贺周国祚尚能保全,先生原为华夏之臣,孤王也不愿强人所难,甚至先生若想取道洛阳,孤王亦准放行。”

这当然是一个铺满鲜花的陷井,李由在必须绕开,不过他想起晋王妃的叮嘱,让他务必坚持直言应对,便将多少机巧话吞咽回腹中,竟冷笑道:“汗王若真如此豁达,突厥亦无望称霸天下了,京兆八望世家,想必如今尚还不肯俯首称臣,汗王可愿一并放行?单单如此善待在下,在下却惶恐一出春明门,不幸遭遇劫匪拦道,死于非命葬骨荒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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