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1207)
柳彦阅后,笑道:“奇桑见这封信,只怕要被气得七窍生烟,殿下有意激怒他,当然是要趁这时机发动总攻了!”
贺烨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听柳彦这话后并不再检阅那封劝降表,又虽说是胸有成竹,之于突厥可汗这个对手却并非轻视,冷笑道:“数回交锋,足证阿史那奇桑能征善战之名并非虚撰,此人勇武,却并不急躁易动,他若是熟谙关中地势,旗下再多几个谋士贤能,只怕收复长安之计不至于如此顺利,这个人不易激怒,单靠挑衅,难以让他自乱阵脚。”
柳彦不服道:“突厥方人马远强于我方,可数回交锋下来,阿史那奇桑也未能占得便宜。”
“那是双方均怀谨慎,并未全力一战。”贺烨手指轻轻敲击着膝骨,挑眉看向柳彦:“奇桑倘若下令全军出击,我方必定不敢与他正面交锋,唯有凭借险隘,拖延战况,正是因为我方尚有后路,奇桑心存顾忌,方才没有急于猛攻,他是指望着先以勇锐试探,争取逐渐削弱我方兵力,再一举攻之,这计划对突厥而言的确乃上策,只不过我方并未让他如愿罢了。”
这就是说,奇桑的指挥没有问题,奈何晋王这块骨头太难啃。
不过贺烨若无法刺激奇桑,造成他在战略上的谬误,想要以少胜多,彻底摧毁突厥部的军心,趁势夺回甘州,再次将蛮狄拒于玉门关外,又谈何容易?无法大败奇桑,摧毁五部同盟便成为空谈,大周与诸蛮这场战争就势必旷日持久,战乱一日不平,民众便难得休养生息,匡复社稷肃清时弊便更多阻碍,贺烨知道大周现今的情况也是千疮百孔,所以他必须争取速战速决。
一定要以绝对的实力,再度将突厥灭国,铲除野心勃勃的阿史那奇桑,才能达到震慑吐蕃、北辽、乃至天竺、大食等国的目的,至少让诸多蛮夷在三十年内,不敢扰边,他才能够专注于治政,富国强兵,再兴盛世之治,使贺周的天下海宴河清,庇护治下臣民丰衣足食。
放回雄河这个战俘,当然不可能感化奇桑退兵,贺烨的计划是剑走偏锋。
他将案上一件器物拿起,笑道:“这件利器,也送一件给阿史那奇桑吧。”
莫说柳彦,这下连秦明也急躁起来:“殿下,千里镜对于作战帮助极大,若被奇桑掌握,岂不对咱们不利?”
“这物件乃小九从凌虚天师洞府盗出,据说来自千年之后。”贺烨斜挑唇角,其实心知肚明,若无凌虚子默许,萧小九哪里能将此利器带出邙山,他之所以能精确设伏,先败雄河再挫奇桑,并在最近多次交锋中率先掌握敌情,千里镜的确发生了极大作用,只不过嘛……
“若无萧九郎提供精确数据,纵然用此千里镜观测到军情,也难以计算出相距里程,所以这物件在咱们手中作用甚大,到奇桑手里却未必了,我们反而能够利用此物,再度引他入瓮!”贺烨遂详细解说腹中计策,打消了柳彦、秦明的疑虑,两人虽说赞同,不过仍然心有惋惜。
柳彦便道:“纵然能借助千里镜大败奇桑,到底损失了一件利器。”
“咱们手头不是还有两件吗,大可不必耿耿于怀。”贺烨就像个败家子,完全不以为然,但手中不断摩梭着这件器物,还是泄露了他的依依不舍。
真不知千年之后,时势究竟有了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据萧小九吹嘘……也许不是吹嘘,而是确有其事,说的是凌虚子洞府之内,还收藏着一件类似器物,竟能将天上星宿观察得一清二楚,测距远远胜于手头此件,只不过那器物相较笨重,并不利于行军作战。
待有机会,真想好好探探凌虚子那洞府,只是那老神仙未必愿意,尤其对他,像防贼似的。
硬来肯定不行,莫说过不了十一娘那关,也没办法对付看守洞府的阿乌。
晋王殿下不由满怀遗憾,将千里镜丢给了柳彦:“拿去安排吧。”
柳彦吓得不轻,额头上冷汗直往下淌——这宝贝可谓价值连城,萧小九却一再提醒脆弱得很,他要是一不小心没接住,砸在地上给毁了,后果不堪设想!
第1164章 送还
突厥汗王的心情很浮躁。
多回试探性的交锋,却未能达成损挫敌方兵力这一目的,仔细计较起来,反而己方伤亡似乎更重,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率领大周先锋军的将领换作了晋王烨,不见骁勇善战的秦八郎,战斗力却似乎一点没有减褪,敌方反而士气高涨,连伤他手下数员大将!
晋王烨尚且不到而立之年,又经多年韬光养晦,心机城府自是不容小觑,却到底是怎么练就领军之能?!
阿史那奇桑看来,大周建国已逾三百载,皇室早不如建国之初那般能征善战了,这些金枝玉叶,早就被锦衣玉食声色犬马的生活磨损了锋锐,纵然晋王烨在韦太后的压制下,为自保求生不得不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他能赢得燕国公秦氏一门投效,争取王妃柳氏成为臂助,为大业奠定基础,当然智计非凡,不可能如表面般一无是处,可奇桑本身就是将才,当然明白统御作战的才能必须身经百战,绝非纸上谈兵便能克敌制胜,他无法想像贺烨哪来的机遇成长为行兵如神的领将,甚至比曾经让他铩羽而归的齐俊还难对付!
若说勇猛,还不足以让奇桑心生畏惧,更让他焦躁的是这个比他年轻十余岁的对手,在战场上的冷静沉稳,导致他想尽办法,竟然也无法诱敌深入,踏入他精心布置的陷井。
而在晋王烨身后,还有真正身经百战的燕国公,熟谙地势的老对手姜导,更加要命的是在奇桑无计可施时,又得到长安再度失守的噩耗,留在后方的十万勇锐竟然只逃出了两千余人,奇桑根本无法相信耳闻的战报,他已经没有了退路,倘若潼关战败,数载以来的努力便将付之东流,他将会被打回原形!
而饶幸得生的部卫,甚至无法说明长安城是怎么失守,他只知道云州部竟然在一个青年将领的率领下,与城中暴民里应外合攻破启夏门,他的弟弟雄河,长平公主谢莹,京兆尹宇文盛竟无人做出应对,并生死未卜。
这件对突厥盟军而言格外不利的消息奇桑尚还对部将隐瞒,因为他很清楚,一旦公布,己方军心必定将被扰乱。
他虽号称百万部将,却明白这只是个浮夸的数字,先期已经挫损二十万,再加后方全军覆没,眼下手头兵力至多还有五十万,这其中一部分——天竺、大食盟军并不会为突厥汗国的兴衰出生入死,他们只不过想趁势谋求利益,而吐蕃部虽然骁勇,吐蕃赞普还未就他斩杀部将的行为示明态度,吐蕃部多少存在犹豫与芥蒂,真正能称精锐只有二十万。
所以奇桑必须封锁不利消息,才能继续占据人数上的优势,有望背水一战,与贺烨决一高下。
到了这时,奇桑已经不寄望双方还有和谈的可能了,他没有后路,只有大败贺烨夺下洛阳,方能立足关中,不至于前功尽弃。
却忽然有一使者,自称乃晋王烨差遣,前来劝降,而劝降的筹码,便是突厥汗王一母同胞的弟弟阿史那雄河。
这下子长安已经失守的消息再也封锁不住,奇桑暴跳如雷!
但他当然还是诏见了这员使者。
只不过一身葛衣的半老男子,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正是杨怀犀。
他是主动请命,要来“劝降”奇桑,事实上却有意将长安失守的消息叫嚷出来,闹得突厥部军中大哗,只那些部将虽说大略懂得“长安失守”、“雄河被俘”的词义,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铁勒等部首领急不可捺直闯将营,但他们却没能获得汗王的诏见,他们聚集在营帐外,质疑声甚至清晰可闻。
奇桑非常恼火,他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从容镇定的晋王使者,好半响才阴恻恻地冷笑出声:“贵使一行,不过三人三骑闯我突厥营帐,并散布谣言意图不轨,难道就不惧本汗王将你军法处置,我看贵使这模样,可不像有在千军万马之间来去自如之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