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1232)
心随意动,果然就把美人又压在了身子底下,一个长吻极其凶狠,却到底还是把持住了自我,年富力强的帝王把脸埋在温香软玉里大叹一声:“难怪君王鲜少勤政,倒是多闻红颜祸水,你说咱们若这时仍在晋王府,我何至于起得比鸡犬还早?”
这么感慨一声略抒抱怨后,指尖却划过十一娘的眼睑:“昨晚没睡好?”
“我不大适应这处殿堂,竟犯择席之困,许是当年在此过于小心谨慎,甚至还曾触发风波,险些没毁于掖庭。”十一娘早就想好了理由。
贺烨倒也想起他家兄长在世时,篷莱殿有如禁地,一回因为谢莹不知所踪,十一娘获允来此地搜寻,结果却步入太后以及谢淑妃布下的圈套,因触怒仁宗,不得不往掖庭一游,险些没被刑讯逼供的旧事,自责道:“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你并不乐意居住在此,那时只顾挑衅太后,以为逼她迁离这地方,她一定七窍生烟,而未考虑你之意愿,你既不喜这处,另择居所也罢,大不了将此处空置,借口也不是没有,比如敬重裴后未尝不可。”
十一娘:……
自己敬重自己,这未免太过可笑,再者她可不愿成全贺衍的“情深不移”,蓬莱殿虽说关系前世,是她旧所,也是丧命之处,但她并不因此心生波澜,又哪里值得避忌而横生枝节?
“此处占内宫主位,我何尝不知圣上一片苦心?虽说有些不适应,却更加感念圣上待以恩荣,过上三两日,也便习惯了,不值得再经劳烦。”
“伊伊,在我面前不需勉强更不用委屈求全。”
“此处距离紫宸殿最为接近,我也不想与圣上疏远。”十一娘只好采取甜言蜜语的办法。
贺烨果然眉开眼笑:“也罢,那我便再陪你着适应适应,只昨晚既未睡好,你也不用急着早起,江迂等等侍候着呢,你只管再睡上一阵儿,长安殿那边,大无必要忙着问安,就算立时拆穿了,并无关紧要,什么母慈子孝,文武百官无不心知肚明这就是过场,我既不可能当真是个孝子,皇后当然不能与太后贴心,太后仍然养尊处优锦衣玉食,言官御史也没有端由弹劾,伊伊大可不必因为长安殿那位,折腾自己。”
说完话抢着一击玉罄,示意宫人入内服侍梳洗着装,十一娘看着他掀帘而出,暗自松一口气。
第1185章 再见长安殿
虽说是皇帝陛下有言在先,十一娘仍然没有耽搁往长安殿问安的时辰,只要能够实现目的,她其实并不在意与太后虚以委蛇下去,仇恨归仇恨,可十一娘从来清醒,相比手刃血仇,她更加迫切的是为冤死的家人讨回公道,她无法容忍当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深谙真相的人陆续辞世,如今国史记载,终有一日不再被人质疑,大周裴郑两族,一直背负叛臣之罪饱受斥鄙,所以她并不会为了太后的生死,与贺烨反目成仇,那么又何至于在意暂时的屈膝隐忍?自从新生,九岁入宫,一直到及笄大婚,六年光阴,千余日夜,面对血海深仇强颜欢笑,甚至阿谀奉承,她从来不曾曝露端倪,如今总算进行到最后一步,仅仅只是面对韦太后而已,她大可不必心浮气躁,急于亮剑。
长安殿,其实她并不陌生。
韦太后也并不是从未以此作为居所。
当年德宗驾崩,贺衍继位,她的祖父任中书令时,当然不会允许韦太后占据后朝配殿,裴皇后的时代,韦太后只能住在长安殿,这是历代太后的法定居所,当然不可能荒凉简陋,只是在位置上较次蓬莱殿而已,甚至乃不少后宫女子,梦昧以求的终老居所,又有谁能想到韦海池会不甘长安殿,对蓬莱殿执念甚深?
更或者说,韦海池孜孜以求的,其实并非后宫主位而已,真正觑觎乃是紫宸殿,如果她有一线希望占据天子寝宫,欲望便不仅仅是限于蓬莱殿了。
渥丹的祖父,当时便乃韦海池的拦路石,不仅把她限制在长安殿里,甚至“教唆”天子贺衍拒绝后宫干政,祖父也许是洞谙了韦海池的野心,为臣子之忠,不惧与这个蛇蝎妇人对立,但也是为了臣子之忠,从未想过先下手为强,除韦氏,让贺衍背负弑母之罪。
祖父争取的,不过是贺衍能够明辩是非,结果却落得背负冤屈,但面对族诛的酷刑,他们从容又坦然,他们宁死不违忠耿,可是渥丹不能容忍家人蒙冤,不能纵容始作俑者逍遥法外,她不如父祖那样忠心不二,韦海池是她的婆母,同时也是她的仇人,她在意的人,是生她养她的骨肉至亲,她对既嫁从夫的所谓礼法嗤之以鼻,如果她最终无法达成为家人昭雪这一首要目的,那么她必然会毫不迟疑选择与韦海池同归于尽,而且要让那个女人也尝尝什么叫做痛不欲生,她至少有把握毁掉韦海池这些年苦心经营,这一路行来,真正只剩最后一步了!
皇后今日并没有盛装华服,穿着甚是素雅。
仲夏之季,端阳已过,长安殿前碧叶翊翊,清晨一抹旭照,明艳玉基,深深殿堂里,太后已是正襟危座,她记忆中,关于那位沉着大方颇知进退的少女,其实面貌已经渐渐模糊了,她的印象中,柳十一娘固然长相清秀端庄得体,但从来不具让男子神魂颠倒的妖娆风情,当初她便确信,以贺烨之性情,绝对不至于将十一娘爱若珍宝,但十一娘机智聪慧,当然懂得投其所好避其所恶,总能争得几分体面,不至于失去棋子的作用。
就算太后这时已经洞谙贺烨并非真正纵情声色,但她仍然不信十一娘能够争获帝宠。
贺烨不是才子,又哪里会在意女人的才华?当年卢太后不喜崔后柔弱娇嗔,德宗却厌弃了名门淑女有若千篇一律的端庄沉静,认为这样的女子大失风情,于男子而言味同嚼蜡,偏爱崔后弱不胜衣楚楚之态,贺烨又哪里会连德宗都不如,为“千篇一律”所动?
贺烨抬举十一娘,无非是逢场作戏罢了。
韦太后便格外留心,经过十载,以皇后的名份重新出现在她面前的女子,那眉眼之间,举止之余,是否具备了她过去不曾在意的风韵,然而她目睹的仍然是个端庄沉着的女子,纵然已经褪尽青涩,容貌气度更比十载之前秀美,分毫不曾显现黯淡,若真婚配一个才子,大约能够琴瑟和谐,但远远称不上倾国倾城之貌,绝色独立之姿。
这样的认知似乎便让韦太后的心态更加平衡,其实便连她自己,都没有深入剖析过这一心态。
相比谢莹,韦太后是当真偏爱十一娘的,那是因为谢莹在大病之前,楚楚可怜恍若病西施,大有当年崔后品格,这是韦太后心中一根软刺,故而一直抵触,谢莹“大病之后”,虽说不再多愁善感,却也显得浮浪轻佻,小小年纪,便深谙秋波暗送眉梢含情,类同于任氏姐妹,其实颇让韦太后厌鄙。
原因无他,韦太后相貌平平,体格健硕,既无法效仿西施,浮浪起来也无甚吸引力,反而还会贻笑大方,所以她才喜欢十一娘的端庄沉稳,肃穆静恭。
说穿了,太后是妒嫉他人貌美,尤其妒嫉红颜祸水们能够争得男人的死心踏地。
太后愿意相信十一娘是“味同嚼蜡”,十一娘当然不会在太后面前展示妩媚,当年她还是渥丹时,便被母亲叮嘱过太后有此心病,让她千万小心,谨记贤惠贞静,万万不可浮浪轻佻——这也是因为裴母深知渥丹,虽说在长辈面前多数时候都能保持恭肃,一但熟谙了,实际相当跳脱,豆蔻之龄时,因十一郎偶得一套春宫图,这姐弟俩居然拿去莹阳真人跟前献宝,津津乐道那画师之笔的细致入微,居然又得到莹阳真人认同,渥丹得意忘形,竟然在家临摩,被母亲察觉,惊吓得将那些“不堪入目”的画卷付之一炬,并施严厉斥责,姐弟两虽不敢忤逆争辩,私下依然我行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