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1284)
“皇后可真是料事如神。”贺烨毫不犹豫继续讨好。
“难道萧从力已经战胜耶律高,诛灭萧伯仁?”十一娘惊喜道。
“萧从力的确节节获胜,势头威猛,但那萧伯仁也并不容易对付,然而时运到底还是偏向萧从力,萧伯仁拥立那位耶律高竟然一病呜呼,上京又生诸子夺位之乱,萧从力趁乱而攻,萧伯仁无力阻挡,只好带着他私立之新君弃上京远逃,如今萧从力已经占据上京,虽未斩草除根,但迎回耶律齐奉为北辽正统已是势在必行。”贺烨也是满面喜色。
十一娘思量一番,颔首道:“萧伯仁未被剿灭,纵然耶律齐回国,内患未平,便更无余力再犯辽东,于大周而言,确为益幸。”
“萧伯仁有如丧家之犬,大约只能投奔突厥,耶律齐别无选择,只能与我大周结盟,方能抵抗突厥、叛臣攻扰,而免于四面受敌。”贺烨赞同道。
与北辽化干戈为玉帛是他早就制定的策略,贺烨虽有雄心,还没有狂妄到大兴战伐诛灭诸夷的地步,他更加重视的振兴内政,使国民获得真正的富强,征伐扩域虽能奠定帝王功业,但却会造成战士伤亡以及百姓承担重赋,这就是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而经多年努力,辽东以北终于能够罢止干戈,这对于贺烨匡复盛世的雄图当然是件幸益之事。
说话间,龙辇已抵麟德殿,但因今日皇帝并非正式接见使臣,故而也没在正殿大设宴庆,新上任的鸿胪寺少卿尹绅,负责在结邻楼里款待北辽来使,而陪随使臣前来的除了北辽官员之外,还有两人,却让十一娘惊喜不已。
正是林昔、匡兴。
耶律齐仍未获释,萧从力却先将林昔、匡兴两个“人质”送回,这当然也是显示北辽的确诚意满满与大周结盟修好。
但关于结盟修好的细则,皇帝陛下这时当然不会与使臣详细交谈,他与皇后只是走了个过场,便另寻一处清静地方,单独诏见林昔与匡兴二位。
此二人,一个为收复幽州的功臣,一个为解救同安的功臣,原本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如今能够平安回国,当然不尽感慨。
但匡兴的安置不难,林昔却被太后定罪为贺淇同党,处流徒之刑,此时身为“已死之人”,倘若想要让他入仕,授职为官,那么首先要做的事便是为他平反,洗清他身上背负的“附逆”之罪。
林昔当初自请为间客,并不是为了再图仕贵,他也知道拿不出证据洗刷身上的冤屈,也根本不想为难天子,恳求道:“只要能让草民与母亲团聚,得薄田竹舍谋生,纵然隐姓埋名于田园山野,此生已无遗憾。”
这事十一娘当然不会越俎代庖,替贺烨决断,只安抚道:“令堂如今在上清观,与莹阳真人相伴,虽难免挂念林君,得知林君安然无事,并无忧疾,数月之前中秋佳节,真人还提起令堂,称身体尚好。”
又对匡兴说道:“令郎如今亦在长安,与舍弟一处,家父空闲时亦会指导令郎经史诗赋,中秋节时我才考较了令郎课业,进展甚大,将来必定能为社稷之臣,至于画筱,如今正在宫中,督促皇长子课业。”
听说家人平安,甚至还得到了皇后亲友的照顾,尤其是匡兴,激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贺烨看出他们急于与家人相见,也不多耽搁,嘱令下去送二位出宫,妥善安排住地。
只在回紫宸殿的途中,又与十一娘商议:“我从前以为,林昔虽有气骨才华,但与邵博容类似,锥锋太过,遇事易犯急躁,但他竟能圆满完成间客任务,为收复辽东立下大功,的确有些出乎我意料,看来经此劫难,他已经消磨急进之气,既有才干,堪当大任,隐姓埋名岂不可惜?只是要为他翻案,没有真凭实据,又极为不易,皇后意下如何?”
十一娘心中一动:“我以为,既是清白之人,便不能背负冤屈,更何况林昔立有功勋,圣上若为贤明之君,更不能让忠臣功士,冤屈不得申昭。”
第1232章 滴水之报
上清观外,一双男女正向婉萝行礼告辞。
女子虽说已然是双鬓染白,但面上气色尚算红润,她有些依依不舍地拉住了婉萝的手,一说话眼圈又现湿润:“若非真人庇护,妾身怕是早已成了坟中枯骨,再不望今生今世,还能得此美满,妾身本有意愿,终生服侍真人,也算以滴水之力,报答涌泉之恩,惭愧则是,连滴水之力如今也不能报答。”
婉萝笑着安抚女子:“夫人快别这么说,当初夫人也是因为皇室权夺所累,才至于哀伤积郁,痛不欲生,阿姑为夫人长辈,怎忍袖手旁观?如今夫人能与赵国公再续前缘,阿姑大觉安慰,只望赵国公与夫人,经历劫难,从此能够琴瑟和谐、白首携老,就算不负阿姑一番心血,这便是最好不过报答了。”
原来这一双男女,正是贺珅的长子贺淘以及发妻赵氏。
贺珅因谋逆之罪被处死,韦太后却偏偏宽赦了贺淘,但当然也没有宽怀大度到允许贺淘继承爵位的地步,一度仍将贺淘软禁,但突厥攻破甘州,威胁长安,韦太后落荒而逃,根本便没有顾及贺淘。
倒是早与贺淘和离的赵氏,随莹阳真人避难洛阳之前,还惦记着前夫,恳求真人救助。
那时长安城中一片混乱,看守贺淘的侍卫多数已经逃散,纵然还留下那么些人,也在楚心积虑谋求后路,哪里还有心思看管贺淘?莹阳真人出面,不废吹灰之力便将贺淘带离,在洛阳之时,已经为重归于好的这对患难夫妻主婚。
到贺烨登极,又恩封了贺淘爵位乃赵国公。
所以婉萝才会称赵氏为夫人。
今日贺淘与赵氏原本是来探望莹阳真人,但不巧的是祖太妃身体不适,莹阳真人与凌虚天师急赶去豫王府,婉萝原本也同行,后来因为祖太妃并无大碍,莹阳真人牵挂着没人照顾贺湛,便先让婉萝回了上清观,故而是婉萝接待了赵国公夫妻。
正话别,忽闻车轮轧轧,马蹄声声,贺淘与赵氏惊喜不已,以为是莹阳真人回府,赵氏连忙上前掺扶稳贺淘,意欲恭迎见礼——
当初凤台门事变,贺淘甘心被贺淇利用,谋杀贺洱,却被贺烨及时赶到阻止,韦太后为了裁撤宗政堂独掌大权,应贺珅之求,没有降罪贺淘,但贺珅与贺淘父子反目,杖责贺淘,欲将他打致残疾,终生软禁。
但幸运的是,贺淘虽未得到及时诊治,经过十余载,伤势竟然奇迹般的渐渐康复,虽未得自由,但总算没有到卧床不起的地步,不过至今,仍然不良于行。
这对于其余王公贵族而言,也许算是遗憾,但贺淘历经两回劫难,十余载不见天日,如今非但未被贺淇、贺珅先后谋逆牵连,甚至还能得获一个爵位,更关键的是,当今天子极为善待他这位族兄,对他并没有丝毫戒备,贺淘是真正的再获自由,又能与发妻消尽前嫌,言归于好,他这一生,也可谓别无所求了,根本就不会因为不良于行而遗憾自卑。
故而当赵氏赶上前来掺扶他时,他非但不以为忤,还给予了妻子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可并不是莹阳真人回府。
车上下来的分明是一个男子,眉目相貌并非熟识,但让贺淘惊讶的是四目碰触时,男子眼中一掠而过的震讶之色,欲言又止更加明显,但到底是漠然地与他擦肩而过,被一队护侍拥入了上清观。
贺淘脚步往上清观移了移,但到底还是止住了。
赵氏当然也察觉到怪异之处,但她没有多嘴,直到上车,才小声询问丈夫。
“应是故人。”贺淘尚还有些疑惑,故而并不笃断。
“故人?”赵氏越发惊疑:“若是故人,夫郎为何故作不识?”
贺淘缓缓摇头:“已是面貌全非……只是我观其姿态,尚有几分故人之识,更何况他见我,也甚是震讶,若我所料不差,故人应为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