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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269)

作者: 刹时红瘦 阅读记录

“仅只如此,咱们计划也算顺利,至少薛氏一族还不至受牵。”十一娘叹息一声:“但愿太后心怀更大企图,挑冯伯璋这软杮子重惩,而放薛世父一条生路。”

“刘渡已死,太后想必也不会再提裴郑旧案。”贺湛安抚道:“毕竟这时牵连太广,导致内乱纷扰,无疑是给予潘逆兵犯北境之机。”

但愿如此罢。

十一娘仍然忧心忡忡,因她直觉,大变已经迫在眉睫。

这日傍晚,西城崇贤坊一间颇为简陋客栈,今日在李十三郎举办文会上附和林昔的那个青年文士柴取,刚刚吃完一碗热腾腾的汤饼,推开一扇窗扉,准备借着还未曾黯淡的天光看上一阵经书,却被一不速之客打扰。

这位访客看上去不过十六、七,穿着一身白袍,质地却是极其考究的织锦,衣上兰叶暗纹,遁着光照才在行止间隐隐浮现,他这么迈门而入,站定环揖,与这间栈房简朴的陈设大显格格不入,就像是一樽名贵无双的脂玉瓶,摆在了柴房马圈一般。

可听他直称寒微文士“柴兄”,又大大方方据席跽坐,仿佛是与柴取十分熟识一般。

“徐小弟,这时即将宵禁,你何故来此?”柴取分外惊讶。

“确有要紧事。”徐修能话音才落,便闻远远一声鼓响,果然到宵禁之时了,他便笑道:“看来,今晚且得叨扰柴兄收留了。”

柴取面颊微红:“只要徐小弟不显敝处简陋。”

徐修能却没与柴取过多客套,交待跟他前来一个僮仆:“让掌柜呈来佳肴美酒,今日我要与柴兄秉烛夜谈。”

那僮仆应了一声就出去,不过多久,掌柜却跟着一同入内,眼见着柴取对面跽坐那位少年穿着不凡,脸上本来的怒气一扫而光,却依然嗫嚅说道:“这位客官,实在是……小店本微利薄,柴郎君又已,又已欠下三日住资……”

柴取一时大窘,瞪着掌柜:“某不是将书卷作抵,告之你且待三五日,便有家人赶到……”

他话未说完,徐修能却已经厉厉看向自家僮仆:“这点小事都处办不好?我英国公府脸面何存!”

掌柜一听英国公三字,面色更是一变,一个嘴巴毫不犹豫就扇自家脸上:“怪小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再无二话退了出去。

徐修能举手阻止了柴取的解释,微笑说道:“我早就说了,柴兄何必与我客套,住在这等简陋之地,大可往国公府暂居。”

当日徐修能邂逅柴取,不过随口一邀,柴取谦逊一句后就没下文,只这时听徐修能又再提出,柴取情知不宜再推辞了,微一拱手:“徐小弟盛情,敢不从命?”

见柴取一口答允邀住,徐修能眼睛里恍过一丝笑意,心下却在暗度:此人虽为灵隐居士高足,表面看上去耿直鲁朴,大约因为家境贫寒之故,却有好占便宜之习,这风骨十分有限了,利用尚可,深交不值。

张口便问:“今日柴兄可是去了李十三郎举办文会?”

柴取一听不妙,连忙解释道:“某本一介寒微,与京兆李氏素无交往,不过师兄李由在因得李十三郎邀请,才携我赴会,因我事前并无准备,故而不及知会徐小弟。”

柴取口中这位师兄,便是莹阳真人好友李渔,当年也师从隐贤灵隐居士,柴取这回入京赴考,便是李渔替他操办的寄籍一事,但李渔这人素来有个怪僻,就是不愿以钱银资人,故而他虽明知柴取家境不好,也没想过要慷慨解囊,柴取也不好主动要求寄住,其实他身上带着的钱银若是在西城外郭赁处民居也是绰绰有余了,足能应付过来年省试,然而为了行卷方便,也是为了增进见闻,才咬牙住在西市这间客栈,只因客栈之地最是消息流通。

可没住多久,柴取就捉襟见肘,这段时日正筹谋着如何找其余同门借资,才用书卷抵押,希望掌柜宽限几日。

要说柴取与徐修能认识,也是在另一个文会上,李渔有意让柴取显示诗赋之才,又直称两人为同门——除了钱银之外,其余事务上,李渔还是乐于提携同门的。

徐修能也是因为柴取为隐贤门生,他自己虽是勋贵子弟,奈何家族根底浅薄,父亲英国公的德行也甚荒唐,家族名声不好,他便多受世家子弟排斥,既然立意要争科举入仕,结交名士门生总有益处。

哪知两人虽兄弟相称,柴取赴李十三郎之请却将徐修能抛之脑后,故而这时听徐小弟提起,柴兄才会觉得尴尬。

徐修能却全不在意:“我舅家表兄肖八郎今日也获邀赴会,不过我因为家事耽搁了,才没随去,却听肖八哥提起,今日林郎君公然议斥搜括之谬与税制需革,在场大多缄默,唯柴兄附和?”

“某也是因为听林较书郎一席话,想到途中见闻,一时忧愤难捺。”说起这事,柴取便是一副意欲侃侃而谈的架势。

“可柴兄有没想过,今日之谈若是传开,必引冯相国追究!”

柴取呆愕:“某只是就事论事,并未……”

他还没辩解仔细,可徐修能对于柴取的“耿率”无疑又认识了几分,笑着说道:“风言风语,涉及冯相国这类大人物,可没人会追察仔细,林较书是钦受,可见得圣人器重,冯相国不会拿他开刀,柴兄却是一点根底没有。”

眼见柴取越发慌乱,徐修能对这人的看法又多几分鄙夷,颇有些不耐地转移话题:“柴兄今日可听说长安城中发生那两桩悚人听闻之要?”

第248章 一波既起,浪涌接连

一桩是就近听闻,一桩引发轰动更甚,柴取既然住在客栈这等消息流通之地,当然都已听说,然而他只觉与己无关,也只是过了遍耳而已,这时听徐小弟提起,单就呆愣愣颔首。

“敢问柴兄,这回欲争京兆府解送,是欲报考哪一科目?”徐修能却又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某对经史不过强记而已,却因老师教导,多年用心试赋。”

这就是要考进士科了。

“柴兄既师从名士,当也深知进士一科除才华之外,声望举荐不可或缺罢?”徐修能虽然年龄稍小,可这时俨然占据谈话主动,他不待柴取说话,自顾往下说道:“令师虽有名士之望,然众多学生,如今唯李由在或能助益一二,倘若是先帝一朝,莹阳真人或能助柴兄扬名,可真人已多年沉寂,恕小弟直言,柴兄这回若不取异径,及第甚难。”

关于进士科的竞争压力,柴取固然心有准备,然而自信文才乃是文人通病,更别说柴取出身落魄,完全是靠天资过人才得名士教诲,相比名门子弟,就更自以为与众不同,他对于科场的艰难还未有过切实体会,这时想法未免天真一些,这时听徐修能一介勋贵子弟如此断言,表面上虽未显示,心底却有不服。

“京兆解送,历来前十者,七、八皆能中榜,可便数下来,寒微士子及第简直凤毛麟角,可见关键还在荐举,别人就不说了,只论李由在,当年也是颇经周折,三年才得高中,最终还是靠着才华得到莹阳真人赏识,直荐圣听!不过呢,也只是翰林待诏,至今不得高职。”

徐修能倒是直言不讳:“柴兄莫不以为,你之才华更胜李由在?”

柴取微怔,固然他真是这般认为,然而无论诸位同门抑或老师灵隐,皆更推崇师兄李渔,鉴于谦逊一德,他也不能承认,这时只好忍气吞声:“徐小弟有何建议?”

“机会已经送到柴兄跟前了,且看柴兄能否把握而已。”徐修能也意识到柴取心头不服,因而只说这吊人胃口一句后,也没再急着解释,等着那殷勤的掌柜亲自送上佳肴美酒,他倒自斟自饮大快朵颐起来。

到底还是柴取耐不住急切追问,徐修能这才为人解惑:“刘渡一死,那郭氏妇自认罪行,揭发冯薛二相,可巧今日事发之前,柴兄又附和林昔之谈,何不干脆趁这时机,借與论造势,行卷以质斥冯薛为主,张显忠耿不惧权相,有这造势,说不定柴兄耿直之名能动天听,何愁声望不显?小弟也愿助柴兄一臂之力,将来你我二人入仕,互为依傍,更期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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