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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480)

作者: 刹时红瘦 阅读记录

“那幕僚何在?”太后郁怒了好一阵,又再冷声问道。

“已经转交刑部。”贺湛意味深长:“依微臣审问盘察,此幕僚确为汝阳王所荐,只是该犯拒不承认曾经谏言刘昙污陷邵少府,然则奇异是,该犯数回寻死,不遂,又欲绝饮绝食,一路之上,微臣不得已强灌粥汤逼其续命,总算没让气绝而亡。”

太后:……

但当然满意贺湛留了这么一个活口,否则死无对证,彻底断绝了清算贺淇的希望。

又细问刘昙假宣政令强征暴敛细节,贺湛声称关于赋税力役之重,邵广知之更详,太后立即下令邵广入殿谒见。

“十四郎这回察明岭南乱案有功,议后自当奖赏,你离京数月,还因这回公务耽搁婚事,想来家人甚多牵挂,便先许五日假期,好好休整。”太后询问告一段落,变了一张和颜悦色的脸孔,仿佛是对自家子侄的慈爱。

贺湛当然长揖谢恩,最后晃了一眼正襟危坐着不知在折磨什么的十一娘,拜礼告退。

而邵广入见,又是一番长篇大论,详细叙述了仁化县辖下几部土族水深火热的现状,慷慨激昂又义愤填膺,趁机上谏了不少利民利国的善政,一点没有察觉看似专心致志倾听的太后暗下展开计算,估摸着刘昙这些年到底贪墨了多少钱财,岭南等地既然并非贫荒,甚至还相当富饶,那么对国库究竟能产生多少贡献?

上回括察隐田虽然略缓财政危机,然而因为资助周厥联盟消耗不少,再兼还得准备与东北开战,她这一国太后的陵寝还停着工呢,国库存银必须先要满足仁宗帝的陵建,待仁宗风吹下葬,许多宫室也当开始修缮,这篷莱殿有多少年未曾翻修?许多陈设都不能满足临朝听制堂堂太后应当享受的富丽荣华了!

既然临朝,当然还要新建行宫,否则怎么能向天下万民显示尊荣?

还有泰山封禅,这可是多年心愿,必须要竭尽全力达成。

需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如今赋税制度仿佛过于轻简了?虽然要关注民生,可国家财政不足,难不成要皇族节俭?

皇室可是天下至尊,怎能失于威严贵重?

那些个所谓忠臣,口口声声以民生为重,建议轻徭薄赋,岭南蛮荒之地,民众居然都如此富庶,关中与江南难道还会反而贫苦?一定是那些臣子危言耸听,说不定有如刘昙一般的人还不在少数!

这些贪墨国财者,简直该当千刀万剐!

但太后当然明白她这时虽然临朝听制,还无能做到乾坤独断,也万万不能给贺淇党借口,质疑她不顾民生而收买世族人心,眼下确然不是“改革”税制的时机,故而由得邵广长篇大论,一点没有显现出不耐烦来。

又示意徐修能:必须将邵广揭露刘昙之罪行一字不漏记录。

相比贺湛,太后对邵广更加显现了和颜悦色格外赏识的态度,甚至还没忘了关注韦缃——这孩子相当聚精会神,一忽颔首一忽握拳,两眼神采奕奕,显然十分欣赏邵广口才见解。

“博容果然忠耿正直,之于你今日谏言,莫不写成策论呈上。”太后趁着邵广换气的间歇,果断终止了他的口若悬河:“此番博容险些被贪奸陷害,受了牢狱之苦,实在委屈。”

邵广固然没有机心,当然还是存在应对一句“多亏太后明鉴”的意识,只不过十一娘看来,这话倒完全不像敷衍,邵九郎显然被太后的表面蒙蔽,真以为这位公正贤明,于是一声暗叹在肠子里弯弯绕绕,十分烦恼应当如何点醒这位书呆子。

十一娘欣赏邵广忠直耿率,有意与他结盟,争取到自己阵营,可总是难下决心对之坦诚布公,当然不是因为信不过邵广,而是担心他过于光明磊落,又完全不善心计,若知道得太多,也许反而有害无益。

但是经过岭南一案,太后显然也要利用邵广这根标杆为她收服人心,若邵广一直被太后蒙蔽,别说迟早有一日反而会将她看作“奸邪”,甚至不到那一日就会因为这耿直的性情导致太后忍无可忍而暗下杀手。

因为十一娘已经听太后与韦元平等商量,有意授邵广御史之职!

邵广一但成为言官,只怕不少机会弹劾重臣,总有违逆太后意愿的时候。

正烦恼着呢,突然便听太后一句有若五雷轰顶的话!

“博容已经及冠,未知可曾定亲?”

第453章 姻缘

盘盘绕绕的沉檀香息,在这窗前悄然无声的熏染,那味息醇厚,却让跽坐在旁的女子不胜烦躁,以至于红了眼角湿了长睫,泫然欲泣的模样好不可怜。

已经不是在议政处了,不说没有外臣,连宫女都不见一个,韦太后斜倚着软榻,半闭着眼似乎小寐,仿佛完全没有察觉韦缃凄凄哀哀的情绪。

可女子终于难忍那份不甘不愿的心事,纵然知道太后懿旨不能违抗,还是犹豫着唤了一声“姑祖母”。

眼睑低低垂了下去,裙上丝绦在指上环绕,一滴委屈的眼泪,不觉坠落长裙,那些微的湿润,迅速被锦裙鲜亮的色彩吞噬。

没有回应,太后依然沉默着。

这无疑让韦缃更觉忐忑,于是丝绦绕得纤指更紧,修剪得别样精致的鬓角,逐渐略有浸湿。

“缃儿不愿嫁人,只望长伴姑祖母左右。”

到底还是说了这句话,跟着低微的话音,就是一声再难忍受的哽咽。

“傻丫头。”

榻上的妇人终于睁开了眼,她才一坐正身子,胳膊便被委屈的女子缠绕,韦缃却没有勇气再多说什么了,凄哀的小脸轻抵着太后的肩头。

却不知太后一贯并不喜欢与人如此亲近的,就算是自家晚辈。

“我知道你心里想法,不甘心与普通女儿一般,就想着巾帼不弱须眉,可也当真偏隘,也不想想,就算身为男儿有报效君国之志,难道就能只顾立业而不顾成家?这两件事原本并不抵触,你怎么就非要舍弃其一?”感觉到韦缃呼吸一滞,太后干脆扶肩,与这并不怎么合她心意的侄孙女保持距离。

“你之姻缘,我也烦恼了许多时日,你是阿兄嫡长孙女,原当嫁入世望为宗妇,可我也知道你那心思,不愿为家务烦缠手脚,更期如男儿一般参涉朝政,甚至期望着如文皇后时期得授官职,但这事又谈何容易?”

“文皇后多少功绩,却因鼓励女子参政任官,也曾饱受质疑!否则后来,武宗继位,缘何再未发生过授官女子之事?礼法不可违,男外女内,不会因为偶尔有女子临朝就能彻底改变。”

又是装模作样的一声长叹:“缃儿,姑祖母是过来人,还得劝你一句,身为女子,最难释怀是老来孤苦,多少抱负理想,即便高居权位,也不能弥补这一遗憾。”

那凄苦哀凉的语气,让韦缃虽然未曾身受却也突觉感同,眼泪更加流了下来:“姑祖母……”

却没发觉太后唇角抿着的冷意——需得着你这丫头同情?

“你想必也听你祖父说过了,我欲重用邵博容。”

这话若是换作十一娘听见,必然胆颤心惊,坚决否定从来没有听说过。然而韦缃却只顾默默流泪……韦太后心下不由再是一声冷嗤,毫无自知之明,空有野心而已,若真换了她嫁入宫廷,早就成了白骨冤魂,怎么死的死在何人手里说不定都不清楚,韦缃你应该匍匐庆幸,有我这么一个姑祖母,怎么也不会让你落到那样凄惨地步!

却仍是一副爱怜慈悲的口吻继续劝抚:“邵博容虽是世家子弟,家境却不富裕,家中情况也自然也不如兴旺之族那般复杂而多拘束,他上头有个兄长,一直便在祖籍,邵母当然也是与长子一处,博容成为朝官,长在京都,你也不需侍奉翁婆,就夫妻二人在此,家务交给管事就能打理,一点不用废心。”

韦缃听了这话,正觉或有转机,难道太后这意思是……就算她嫁了人,也能日日入宫参涉政事?却立即便听太后加以否定:“不过论是多么轻省,到底已为人妇,当然不能再如眼下般长居禁内,可是缃儿,姑祖母虽然是为你考虑,但促成你与博容婚配,的确有一件关键之事需要你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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