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481)
韦缃的心情几经起落,但确定的是虽然痛失长在篷莱殿的机会,却也不会因为嫁人而远离朝堂,甚至更被太后需要,于是精神抖擞,眼角的湿润立即干涸:“太后若有嘱令,七娘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太后哭笑不得,弯了手指打了这个不自量力的侄孙女一下:“什么赴汤蹈火,我舍得让你冒险?邵博容为长安五子之一,才华不俗,相信你也深有体会,我有意重用博容,栽培他成为将来君国砥柱,可惜则是博容虽然有这资质,性情却过于莽直,完全不通仕场规则,这且看他入仕不过三载就两回险陷死罪足见一斑,我担心则是,博容身边若无贤内助提醒,迟早会被人利用,反而逼我没有退路。”
太后又叹:“良才美质,我实在不愿弃而不用,所以缃儿……今后你要常常提醒博容,不应相信之人切勿相信,不能行为之事切勿行为,万一博容身边出现居心叵测之人,切记及时告知,或有一些机要,我不便直令博容行为,你也可从旁暗劝。”
韦缃完全明白过来,太后是想让她为耳目之用,分明虽然看好邵广,却不放心那人过于鲁直,在关键时候反而坏事。
这要是换作旁人,也许会心生抵触,不愿被太后用作棋子,然而韦缃却不比凡人,非但不觉厌恶,甚至兴奋不已。
太后如此器重邵广,显然是当作国相来栽培,邵广出身不算显贵,自己这么明显的低嫁,又对他仕途大有帮助,轻易就可争得邵广爱重,他将来若成国相,自己就是国相夫人,从一开始既然就能参涉国政,到时自然不会拘束于内宅,既然已然无望成为皇后或者正式官员,成为参涉朝政的重臣之妻也不算埋没。
更关键则是,太后并没有疏远冷落,而一直器重自己。
若不能如愿得授职封,留在太后身边秉笔拟诏当然并非长远,哪里比得上帮助太后栽培新贵,将来与夫君一同权倾朝野。
韦缃可从来不以嫁入皇室为尊,除非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然而幼帝是她长辈,注定没有这个可能,那么太后这一安排虽于韦缃而言是退而其次,但还不算难以接受。
当然,韦缃完全没有察觉邵广在太后心目当中根本没有如此重量,什么器重栽培良才美质都只不过是为了说服韦缃的信口开河,太后对她早已厌烦,可碍着血缘亲情又不好过于绝情的摆脱,再兼太后目前的确想要利用邵广,顺手便把韦缃安插在其身旁了,耳目之用虽然也有,更加重要则是预防邵广因为愚蠢而坏了她的计划,至少有韦缃在旁时时监督提醒,也算是未雨绸缪。
韦缃哪曾想到嫡亲的姑祖母如此冷心薄情诸多欺瞒,压根就不会怀疑太后的话,被这一番劝解,沮丧的心情一扫而空,转而意气风发起来,殊不知她这番转变看在十一娘眼里又是多么的“惨绝人寰”,于是接下来的许多晚上都辗转反侧愁目苦脸。
邵广那傻子,完全没有注意她在一旁冒着莫大风险挤眉弄眼的提醒,当太后询问婚事,直接就说并未定亲,太后也不委婉,指着韦缃就表达了做媒的意思,赐婚二字一出,邵广立即谢恩……
连韦缃都被说服,这事已经再无转圜了,摆在十一娘面前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舍弃邵广,要么坦诚布公。
其实邵广远非举足轻重人物,十一娘也并不一定必须争取为她所用,论来邵广之作用,也仅仅在于影响如他一般之忠耿清正士人,以备将来成为晋王助力,可邵广如今显然还没有这样大的影响,只不过具有资质而已,真想让他发挥作用必须经过长时间的努力积累,而十一娘身边,当然也不是非邵广不可。
无论是陆离抑或王宁致,都有这样的能力。
有邵广一人不多,没他也不少,这是出于功利而言。
但私心里,十一娘对邵广的人品却十分看重,不忍见这么一个忠耿士人因为生不逢时而遭遇悲惨,她相信父祖若然在世,也一定会帮助邵广不受奸滑陷害,必须会提携栽培,成为君国良臣,为了复仇,她已经行为了许多污秽之事,可心里始终还存在着坚守,不愿意放弃的原则。
祖父,父亲,诸位亲长,渥丹不想将来泉下相见,以袖掩面无颜以对,所以,许多人事不能舍弃,即便会承担本来可以避免之风险。
这个夜晚星月璀璨,女孩终于沉入了一个安宁平静的梦境。
第454章 绿帽子的作用
“你说什么?你要娶韦七娘?”
当贺湛得知这一消息时,已经是抵京第五日了,因为要与袁家重新议定婚期,他不得不在普宁坊贺宅住了两天,便没时间与寄住在上清观的邵广长谈,还是这一日下昼好容易忙完了一应琐事,回到上清观,正遇邵广也从外头归来,一问,是寻人往家乡递送书信,贺湛随口多问了一句可有要事,这才听此震耳发聩的新闻。
“还是那日太后诏见,忽而就提起了这一件事。”邵广尚且云淡风清,眼瞧着好友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十分不解十四郎缘何如此震惊。
十四郎将邵广大眼瞪小眼了一阵,抚着额头往榻上一坐,整个人好比先被雷劈之后再遇狂风“爱抚”,又呆傻又凌乱,实在不知用什么语言表达这绕麻一般的心情:“你没与咱们商量一声,就这么答应了?”
邵广更觉莫名其妙:“太后先问我可有婚约,并无,又怎能违拂太后这番美意?此事虽关系终生,然而到底是在下私事……”意思便是十四郎并非家长,又哪里需要与他商议,十四郎求娶袁小娘子,又何曾与知己们商议过。
好罢,贺湛想起来自己不是邵广他爹,没有资格插手邵少府姻缘大事,不过虽然“醍醐灌顶”,仍然有些不敢置信:“当日篷莱殿中,十一娘难道就没给博容任何暗示?”
却见邵广瞪圆了一双眼:“柳小娘子当时在场?”
贺湛完全坐蜡了。
“我虽依稀看见似乎有两个小娘子在旁,却不敢冒昧直视,后来还是得太后提示,才知其中一位是韦七娘,至于另一位……在下并未留意。”
邵广眼看着往常甚重形象的好友又再抱头,似乎想要扯髻发泄,最后到底一言不出,晃晃悠悠地往外走,像是受了莫大打击沮丧得无以复加的情态,越发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也想不通十四郎缘何如此忧愤欲狂。
贺湛的确受到莫大打击,他虽然没有狂妄到以为自己能够算无遗策,但好歹这些年来只要谋划之事尽都达到比较满意的结果,唯有邵广这个意外迭出,好些回都让他措手不及,尤其这一桩婚事,简直就到了别无选择的地步,再也没有办法转圜。
谁知道这人不过是例行谒见,居然惹出了这么一件麻烦,贺湛所有注意皆在说服邵广莫要草率鲁莽,将衡州刺史涉嫌陷杀平民一事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捅漏,又哪里想到还会有其余意外,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沮丧不已的十四郎实在需要安抚,于是趁着还未宵禁,骑马赶往薛氏宗宅,打算找陆离发发牢骚,他是实在拿邵少府没了法子,许多事情未经十一娘允可不能坦诚布公,可若不将隐情点明,看来是不能说服邵少府谨慎言行了,这个人简直就是变数制造,今后还不知会引发多少意外事故,贺湛真心无能为力叹为观止。
不出所料,陆离果然也不知道回京不久的邵广已经成为韦元平的准孙女婿,也是抚额:“昨日还与博容一番长谈,竟未听他提起这事。”
“人家压根就没有与咱们专门交待之意,唉,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我看还是劝说十一娘莫要对博容心怀期望了,由得他折腾罢,鲁直到这般地步,总有咱们挽救不及时候。”因为大受打击,贺湛不由得说了置气的话。
“博容无非是不明内情而已,也不值得如此灰心,咱们对他也本无利用之意,既是知己之交,又哪里能看他被奸小陷杀,澄台深知五妹性情,颇有侠肝义胆,又对博容德行当真赏识,又怎会坐视不顾?只事到如今,要保全博容,也只有坦言告知唯一选择,若他再不对韦氏设防,将来还不知会中了什么圈套,可眼下咱们既奉晋王为主,为晋王考虑,就不能自作主张将真相泄露,所以在十一娘出宫之前,咱们还当预先征得晋王许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