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699)
婷而被十一娘这一提醒,又再沉思许久,话便说得不那么确定:“难道是八叔母那回受到折辱,没向甄夫人诉苦,反倒是在陈郡君跟前挑衅去了?”
十一娘笑道:“多半就是如此,陈氏娘家几个兄弟子侄,眼下可正与毛维来往密切,柳青云夫妇二人显然不看好甄夫人这位久病缠身之宗妇,却又想得到毛维提携,干脆起意游说陈氏。”
“许是我见识短浅,依然认为陈郡君更加值得交好呢。”婷而仍有保留。
甄夫人长子及幼子都已成年,并非孺子小儿,既然都如此信重叔母陈氏,可见不是那么轻易便能动摇,就算甄夫人已生争强之心,说不定也会一败涂地。
“婷姐姐,咱们能否争得太原柳投诚,并不是决定于交好哪个女眷,并且太原柳族中事务,咱们也不能当真插手,不过,却可以借此机会告诫那些尚且犹豫不定之大族豪贵,晋王府对于投诚之人,必定给予支持,甄夫人若先有交好之意,我们根本不用考虑陈氏有何想法,咱们如果连后宅妇人都无能对付,又怎能争取民心所向,把推行新政这件看似不可能完成之事做成?”
十一娘说着说着,竟然显露出几分煞气来:“陈氏一族既然已经投诚毛维,便是敌患,无论陈郡君在太原柳族中有多重威望,只要她不与娘家划清界限,我都要想办法让她身败名裂,至少再也不能影响太原柳!”
婷而这才真正明白了其中厉害,再无疑议。
正说着,碧奴却入内禀报:“王妃,郑郎君与茵娘子来了晋阳,递帖求见。”
婷而微微一怔,便醒悟过来碧奴说的这位,便是当初被柳直收买,间接害死了柳荧玉,又企图嫁祸给十一娘的族妹柳茵如,然而她才意识到这一点,已经见十一娘喜不自禁地交待:“快些有请。”
十一娘早与茵如化解了仇恨,可别说亲近,五年前茵如辞别长安后,其实姐妹两人一直没有书信来往,还是那时听柳九娘念叨出来,才知道柳茵如已经生了一子一女,而她这时如此惊喜,并非是为手足情深,而是为了茵如夫君郑敏的特殊身份。
郑敏当年进士及第,被柳信宜看中,娶茵如为妻,但却并不愿全靠岳家提携出仕,而是选择了一条更加坎坷的仕途,远投边关,效命藩节。而郑敏投靠之人,正是时任云州都督的王进谷,郑敏经过五年努力,如今已为云州录事参军,不过这个官职却并非朝廷直授,而是经王进谷书奏上荐,由朝廷的名义允授而已,也就是说,郑敏这时已经获得了王进谷的一定信任。
当十一娘随晋王赴藩前,世父柳信宜便已经知会她,郑敏可以信任。
之于王进谷的许多讯息,其实皆为郑敏居中提供。
十一娘自从考虑要对王进谷动手,便打算着修书一封予郑敏夫妻,让他们以探亲之名,来一趟晋阳商议细节,不曾想修书一事尚未着手,郑敏便携茵如过来拜会,又如何不让十一娘喜出望外?
当然是一连声地“有请”,不惜亲自往屏门迎接。
而此时,晋王并不在府中,他是在十一娘的“要胁”之下,不得已陪着陆离去太原府衙过问政务了,说不得还会被毛维纠缠上,不知会去哪里花天酒地呢,彻夜不归都有可能,故而十一娘连忙嘱咐江怀:“遣人知会一声殿下,有贵客到访,今日早归。”
又说柳茵如,对于这回晋阳之行实在有些忐忑,只因她虽然痛改前非,但当年行为太过卑鄙,实在鼓不起勇气向夫君坦白,经过这些年的相处,柳茵如对郑敏的品行当然了解,知道夫君虽然早年丧父,家境贫困,能够进士及第虽然少不得京兆柳提携,可依父亲一贯脾性,若非夫君确为可树之才,又哪里会另眼相看?
而郑敏也确非庸俗,考得功名之后,执意往藩镇历练,可以说如今担任云州参军一职,完全是郑敏自身奋斗,郑敏因为感恤京兆柳提携,对待茵如一直爱重有加,便是郑母,对茵如也视若亲出,婆媳之间竟比母女还要和睦。
茵如十分珍惜这样的美好,就难免担心当年的恶行被夫家得知。
她那时为养母侍疾,虽然不可能隐瞒夫家,然而太夫人并没告知郑氏母子,茵如这孙女是因行恶而被罚去农庄,郑家母子也只以为茵如是庶女,不被嫡母所容,故而才在农庄长大,受了陈三良夫妇不少照恤,是以孝敬养母也是理所当然。
所以茵如难免担忧,要是十一妹并未原谅自己,抑或一时不防说漏了嘴,夫君倘若知道她从前种种不堪,故而心生嫌恶……
茵如叹息一声,无比后悔年少之时种种作为。
第663章 玉管居
十一娘直接将郑敏夫妇迎往了玉管居。
要说来,这多少有些不合礼矩,郑敏虽为堂姐夫,十一娘出面待客是理所当然,但依这一层说远非远说近不近的亲戚关系,为免瓜田李下之嫌,还是不该在起居之所招待,即便是大周风俗开化,不至于引来千夫所指,但若是传扬开去,多少也会引得嫌言碎语滋生,恐怕还会成为长舌之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绯闻睱想,大不利于晋王殿下的“夫纲”。
只是十一娘考虑着,与郑敏这一场谈话并非几句寒喧客套,要是在外院偏厅待客,因着这回随行的人手有限,外厨房还并没有设置妥当,准备茶饮果点都不是那么方便,难免会怠慢远道而来的亲友,横竖现下里外仆婢都是训练有素的心腹,绝对不会将府中事务传扬开来,贺烨这个夫主更不是斤斤计较之辈,她上头也没有公婆长辈睁大眼睛挑剔礼规,便不再拘泥那些规矩之说。
其实有茵如在场,足以避嫌,又不是十一娘在起居之处私见姐夫密谈,哪里至于会发生引人睱想的桃色风流事件。
因着郑敏迎娶茵如时,十一娘正好在宫中,这回倒还是第一回见这位堂姐夫,故而细细打量一番。
郑敏原就比茵如年长十岁,这时已过而立之年,大约是因早年家境艰苦,故而体格有些清瘦,却有一张端方周正的国字脸,眉宇之间自带一股坚毅,言行磊落,单论气度,似乎与邵博容有些相似,然而却比邵九郎更加沉稳几分,显然不是尖锐冲动的热血士子,但也不显得圆滑世故,就更不说奴颜媚骨了。
十一娘倒是暗暗称赞,心说世父柳信宜果然眼光独到,虽然与乔氏和离后,一直没有再娶,身边没有妻子操持内务,但柳信宜为几个子女挑选的婚配人家,尽都没有出错。
相比郑敏的落落大方,茵如反而显得有些拘束不安,似乎忧心忡忡的模样,可十一娘这时却没有空睱关心这位堂姐的心情。
她虽然早与茵如前嫌尽弃,可姐妹之间却从来说不上亲密,事实上十一娘心里,也没有真将茵如看作堂姐。
原本在闺阁时就未曾交心,如今又都已嫁作人妇,虽是久别重逢,但忽然之间,又怎么可能亲密无间?别说十一娘没有空睱与茵如谈及闺房中事,就算她将正事搁置不管,两人无论说什么都显得有几分交浅言深。
又说茵如,从内宅屏门处坐着肩與一路往里,原本因为心中忧虑,一直无心四顾周遭景致,直到玉管居外下了肩與,才暂时收回了游离的思绪,打量起这处居院来。
白墙朱门里,并不是开阔院落,一眼望到尽头,也没瞧见厅堂房舍,而是方方正正一面荷池,这一面清池虽然占地不少,却并非遍植荷莲,荷莲只集中在池中建架的廊桥两旁,这个季节,当然也不见绿裙轻舞,芙蓉出水,廊桥两侧,只有孤茎傍立,显得这阔大一面池水冷冷清清。
可行走在廊桥上,略将目光放远,便能看见水色澜漾里,柳影娉婷,傍水而立的金丝柳,纵然是在未见晴照的阴沉天气,亦能兀自灿烂,柳下兰舟轻系,更添几分野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