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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712)

作者: 刹时红瘦 阅读记录

罗厚蹙着眉头思量一番,还是摇头:“王妃所言虽说有理,然而便是小生这时去应试,若无权贵举荐,根本不可能取中进士,就算侥幸取中,难道就能立即授职,就能推广农术?小生也实不愿为了仕途,便行攀联之事。”

十一娘又想了想,也只好罢休。

就算她能向太后举荐罗厚,但太后却不会真正重视农桑,罗厚便是能得授职,少不得还要在县尉之职一层层往上历练,熬到县令至少得等个三年五载,影响也只不过一县而已,现在太多的官员尸位素餐,即便能够说服太后采用罗厚研习的农术,诏令颁发下去,州县官员不以为然,也不能让百姓真正受益,就单说改良农具,就不是一件易事,先期必然要地方官府斥资提供,要想让那些官员往外拿钱,仅有朝廷诏令可不能保证令行即施。

官员若是应付了事,税收又没有实际增长,说不定罗厚反而会被治罪,到时连她都保不住罗厚全身而退。

说到底,执政者无能,官员贪得无厌,监督体制更加如同虚设,再是有利社稷的政令,不过也是一纸空文。

还不如将罗厚留在太原府,先将他的农术小范围推广,如若真有利于收成,再尝试在太原府先行实施,若是将来,晋王能够得势,从根本上整治吏制,又何需担心罗厚一类良才不为君国所用?

一片空荡荡的田地实在没有什么看头,十一娘便让罗厚领她前往农人聚居的村庄。

其实一片土坯茅顶已然在望,因为尚未至春耕时节,农人们不用在田间劳作,及近村口,只见七、八个青壮在修拾农具,几架纺车摆在坝场,农妇正在纺织麻布,又有些孩童蹲在纺车边上,冷不丁见到罗厚,一哄而上,瘦黄的小脸上挂着由心而发的笑容。

“九郎来了!”一个中年男子笑着迎上前来,正是那南老丈的长子。

“我带两位贵人来与老丈说会话。”罗厚在这帮村民面前完全不摆矝傲的架子,甚有耐性对男子交待:“大郎在我庄子里,我先让他整理书稿文卷,空睱时也能教他识字。”

男子兴奋地搓着手掌:“大郎可算是福气了。”

便客客气气将几位贵人往自家院子里让,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阿父,九郎与两位贵客来了。”

村民们显然对九郎带来的两位锦衣客人充满好奇,远远围在南老丈院子外头,十一娘便对罗厚说:“让大家都进来吧,我原本也是想与大家聊聊家常。”

罗九郎与村民是十分熟悉的,众人对这位豪族子弟也并不畏惧,得了邀请,一下子便有二十几个农人都拥入了这处小院,甚至有孩童期期艾艾过来,学着大人的模样双腿一盘便席地而坐,只是妇人无一接近,尚且站在院子外头。

十一娘先向南老丈见了礼,便坐在两个妇人拿出的苇席上,先问一句:“昨日听九郎提起,才知老丈从前任过里正,只不知现任里正今日可在场?”

却是一孩童抢先答道:“蒋里正一来村子,便又是要咱们上交粟粮了。”

话音才落便挨了他家父亲好大一个巴掌。

第676章 人间蒸发

十一娘这才知道现任里正姓蒋,是太谷豪族蒋氏的庶支族人,并不住在白岭村,而是住在十里外的金水村,大周每百户设一里正,也就是说,白岭村民并不足百户。

太谷蒋与太谷罗同为本县两大豪族,都是世居县城,但族人却也有些分布在农郊,可这位蒋里正却不似南老丈一般贫苦,事实上自从仁宗朝以来,里正一职虽然仅为小吏,却多被村居富户掌握,蒋里正在金水村就有一处两进大宅,不比得白岭村居都是土坯茅顶。

“德宗朝时,白岭村在籍农人便有百二十户,可后来几经灾疫,近二十户都成了绝户,又有不少户逃亡或者迁居,如今在籍只有七十户了。”南老丈叹道。

“要不是老丈安抚村民,说不定如今连七十户都没有。”罗厚对十一娘道:“金水村,从前也有近两百户,如今?甚至不如白岭村户数。”

可两村所辖土地却甚是广阔,只不过绝大部分都不为村民拥有,而被富家大族兼并。

“蒋里正看来,可不如老丈在村子里德高望重呀。”十一娘说道,因为她观察见村民们听说蒋里正时,个个脸上要么畏惧,要么怨愤,不似对南老丈一般敬重。

“德高望重?眼下里正,德高望重可不是评判条件了。”一说起时政,罗厚就像是浑身长满了逆刺,难得一字好话。

南老丈闷咳两声,却没有义愤填膺:“这户籍锐减,逃亡日多,也与蒋里正无干,说到底,还是授田不足引起,若丁男足授百亩,一年赋税也就只算皮毛,咱们代居在此,若非走投无路,也没人愿意离乡背井,抛却祖宗家业了。”

“如今丁男,实际授田能得多少?”十一娘又问。

这下子引起一片七嘴八舌——

“授田?我家小子满十八,莫说授田,便连祖传永业田都被官府收了回去,硬说我病逝之老父,当时授足了百亩田产,依律,有八十亩要被官府收回,天可怜见,我家总共也才五十亩地,被官府回收四十亩,只余了十亩,我还有两个儿子,若都足岁,怕是也不得授田,一家七、八口,靠着这十亩地,却要承担四百亩租庸调!”

“我家祖孙三代,也才授了百亩地,还是南老丈争取来。”

“我满二十一时,只授一亩地。”

“我三个儿子,均已成年,因永业田有三十亩,故一寸地都没有新授。”

“我家还好,小子成年时正好遇见那年察括隐田,得了二十亩。”

“我家也还好,现下纪明府宽仁,两口丁男,补授了三十亩地,省吃俭用还不至于挨饿。”

“那是因为你家长男、次男尽都投军,次男为国捐躯,这才补授了田地。”有人指出。

那人便叹:“虽说死了个儿子,但一家老小至少不会饿死了。”

“论说过得最充裕,还是胡寡妇,那是真真正正授足了三十亩!”

一人便往地下“啐”了口痰:“那是因为她和蒋里正勾搭成奸!”

罗厚一听,话题就要歪楼,未免有些担心晋王妃愠怒,连忙咳了一声,只他还没来得及“扳正”,忽听一嗓门女高音——

“狗儿,可是狗儿回来了?狗儿呀,阿母可想死你了!”

便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大约四十出头年纪,一条布裙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大冷天竟然赤着脚,红着眼睛就冲了进院子里,抓住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就抱在怀中:“狗儿,狗儿呀,你总算是回来了,让阿娘看看……呀,狗儿出去一趟,竟白胖不少?”就破涕为笑。

面黄肌瘦的小伙哭笑不得:“麻婶子,你瞧瞧清楚了,我可不是你儿子。”

南老丈连忙唤儿媳:“还不将你麻婶子掺扶进去,冻坏了脚可不了得,他麻婶,你也真是,这一跑出去,便是好几日不见人影,连鞋子都不见了。”长长叹了一声。

又向十一娘解释:“贵人莫要见怪,这妇人也真真可怜,新婚不久,便失足坠河,虽拣了条命,却就此患上癔症,后来丈夫也死了,虽有儿子儿媳……也不知狗儿怎么想,竟然带着媳妇逃亡了,丢下寡母不闻不问,家中田产也被官府收没,她虽是寡妇,又没有家人依靠,依律当授田三十亩,但她莫说耕种,甚至连衣食都不能自理,即便得了田产,也是荒废,还得承担赋税,故而老儿也没为她争取,倡议由村民们共同养活她,只是这妇人癔症一犯,便四处乱走,又不能绑着她不让动弹,这不,前些日子一跑出去,今日才回村来。”

哪知那妇人听了南老丈的话,扑上来就想扇耳光:“我家狗儿才没有逃亡,他那样孝顺,他是个好孩子呀!那年旱灾,颗粒无收,他走那么远路去县城,讨得一碗粟回来,自己饿着,也先紧着让我吃饱,狗儿是好孩子,哪里会丢下我不管,南阿叔你莫要污赖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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