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773)
丁驷能有什么话说?少主赶着认罪不说,还一眼眼警告着他不要妄为,再说事情已经出了纰漏,就算他坚持供状,非但不能保证少主脱罪,甚至可能将郎主也牵连进来,那妻儿老小将来处境便可想而知了。
也只好顺着丁梧亮的话承认了罪行。
于是相继再提一干人证,诸人见丁梧亮、丁驷皆已认罪,虽然震惊,却也老老实实都交待了,他们并没有旁听刑审,供述却与郑远相符,这案子依照大周律例,也算是水落石出罪证确凿,再也不能翻案了。
散场之后,还在回府路上,艾绿便忍不住疑问:“薛少尹为何不刑讯那丁驷,逼得他将丁牢则也交待出来?”
十一娘见扈氏也似有不解,倒是阿禄与碧奴老神在在,她便有心考较一下阿禄,让她为艾绿解惑。
“律法规定父为子隐不受刑责,纵然能够证实丁牢则知晓儿子故杀郑大郎,却不能追究其隐瞒不报之罪,虽有威胁伪供之嫌,但那丁驷身为晋阳丁奴婢,奴告主,先要受一百大杖,丁驷又为故杀案从犯,本该百杖之后充军,两百杖挨下来,他还哪有活路?不告还好,一告甚至牵连家人,是以他绝不会举告主家,而对此类案件,适用民不举官不究,没有原告,薛少尹当然不能问罪丁牢则。”
见阿禄只说到其中一个原因,十一娘又解释道:“只要无关大逆、叛国之重罪,父亲为保儿子,即便有逼诱仆婢顶罪行为,都是减轻处置,丁牢则若为官员,也许会落得个夺职免官,可他又非官身,就算被判罪,不过也是杖刑,还可用铜赎,大约就是给付两千贯钱而已,不值得再花心思。”
艾绿叹息:“那丁梧亮虽然恶毒,他爹也不是好人,否则也养不出如此狠毒儿子,害人丧命不说,还放纵儿子杀人灭口,让他这样逍遥法外,将来说不定还会害人。”
十一娘挨近艾绿耳边说了一番话。
小丫头两眼放光:“王妃这话当真?”
“当真,不过你接下来这段时间,不仅要向扈娘学习剑术,还得勤练殿下教你那套心法,否则我可不敢将这任务交给你这么个丫头。”
艾绿连忙保证:“就算不为这事,婢子也不敢疏忽!”
她现在虽是王府奴婢,别说干活,连自己的衣裳都有旁人帮手浣洗,唯一任务便是学习识字、武艺,再要不专心,自己都觉无地自容了。
“你认真便好,不过艾绿,扈娘答应授你剑术,可是她家传之技,待我得空,择个吉日,你还当正式拜扈娘为师,你可要谨记,今后扈娘,可就是你师长,你对她必须持弟子之礼。”
原来十一娘问过贺烨,扈氏那手剑法,源自公孙大娘,可并非仅供观赏而已,扈氏的身手,便是白鱼也没有必胜把握,因她怜惜艾绿也为孤苦伶仃,又见其根骨甚佳品性亦好,竟主动授教,艾绿丫头学艺也算泛杂了,然而无论贺湛,抑或白鱼,其实都是指点皮毛之术,阮岭自己就是个花架子,若论弩术,他甚至不如十一娘,自然也不会在意与艾绿的师徒名份,贺烨倒是将皇家秘藏的一门心法传授给了艾绿,但这人却也不在意那些礼规。
扈氏却是真正将艾绿看作弟子,一心要将公孙一脉剑法传承予她。
艾绿糊里糊涂,不懂得这些规矩,十一娘却不愿慢待扈氏,趁这机会,便提了出来。
倒是让扈氏吃了一惊,连忙推辞:“艾绿为殿下之徒,妾身不过卑贱之人,因受殿下、王妃大恩,无以为报,传授艾绿剑法不过只求报偿一二,怎能以师长自尊?”
“娘子不必推拒,艾绿与殿下并无师徒名份,再者殿下此时虽闲,待云州、广阳兵力集备,也怕没那么多闲睱顾及艾绿武艺,并殿下也说了,艾绿是女子,学习公孙一脉剑术对她更加适合,难得你青睐于她,也是这丫头幸运。”十一娘笑道:“当日相助娘子,并非同情而已,实为钦佩娘子风骨,艾绿这丫头虽也自幼坎坷,性情却保持有棱角分明,与娘子确有相似之处,倒像是注定你们有这么一段师徒缘份,她眼下虽为奴籍,待将来,我当会还她自由,艾绿,你听好,将来既为公孙之后,便当遵从师门德训,在我面前,也莫以婢子自称了。”
艾绿彻底呆怔了:“王妃不要婢子了?”
倒是让十一娘哭笑不得:“傻丫头,我只是不当你奴婢而已,公孙大娘为你师祖,她可不是普通人,眼下公孙之技,大约也只有扈娘得其传承了,扈娘答应收你为徒,你今后要好好听她教导,不要玷污师门名声,公孙传人,可不该为奴为婢。”
艾绿蹙着眉头想了一阵,犹豫说道:“是,妾身听教。”
这下子险些将阿禄与碧奴笑得摔倒,十一娘也直揉眉头。
“就像从前一样,你你我我便行了,一个小丫头,称什么妾身。”
纵然一贯冷若冰霜的扈氏,这时也忍俊不住,看着依然云里雾里的艾绿,她不由心生羡慕,若是自己当年如艾绿一般年龄,便能结识王妃,或许便不会遭受那多耻辱。
然而又苦笑摇头,王妃不过也只比艾绿年长五岁而已,然而便连自己,很多时候,都会对这样一个妙龄女子,心生敬服之情。
第736章 王妃被长舌
晋王妃一行是有说有笑,毛维党可就没有这轻松愉悦的气氛了。
太原虽一度作为北都,自明宗之后,君帝却甚少巡幸,不像京兆尹多为京城人士,太原尹一般并非本土人士担任,至多四、五年便会调换,是以太原尹抑或晋阳刺史一般不会另置府邸,毛维现任太原尹,却也从没想过在此安营扎寨,当然是依律住在了府衙后宅,从刑堂出来,不过经过几道门禁,直接便能抵家。
又说陈百加兄弟两人,虽然也甚关注此桩故杀案,但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今日并没有陪着丁牢则等候衙堂外,却是留在了府衙后宅听候结果,这时并不知闻前头发生的事情,再有丁梧亮那妹子,也就是陈百运的姬妾,当然对兄长的安危牵挂不已,闹着要与陈百运同行,以便及时得知消息。
陈百运对丁姬甚是怜爱,不忍拒绝爱妾的恳求,却想到丁姬到底只是侧室,没那么大面子烦劳毛府女眷亲自接待,故而便干脆令妻子邹氏同行,这样丁姬做为邹氏的随伴,方不显得冒昧。
晋阳陈的女儿虽然不乏嫁予望族,可因其家规对女眷拘束严厉,男子却鲜少娶到世望女儿,甚至也难求娶门当户对的女子,多数都是低娶,比如陈百运的母亲,其实就是豪族出身,当初可没少受到婆母教训,从儿媳熬成了婆婆,自然也要摆摆架子,邹氏不过小世族出身,自然没有底气与夫家对抗,很多事情都只有忍气吞声。
丁姬同样出身豪族,生得貌美不说又惯会见风使舵,故而不仅得了夫君宠爱,甚至也能讨好婆母,虽说不得不遵从家训,明面上不敢挑衅大妇邹氏,私底下却没有少给邹氏使绊子拉仇恨。
邹氏在丁姬手上吃了不少闷亏,这一对妻妾又哪里做得到情同姐妹?更不说今日她甚至要做为丁姬的“陪衬”,肚子里憋着一窝郁火,其实巴不得丁梧亮没有好下场。
然而陈氏家训尤其重视夫为妻纲,邹氏表面上可不敢表露出丝毫端倪,又见毛夫人竟然出面与她妻妾二人说话,甚至还温言安慰着丁姬,邹氏也只好跟着忧心忡忡,显出无比担忧丁梧亮是否能“沉冤得血”。
论来依毛夫人的身份,不要说丁姬,便连邹氏也根本不放在眼里,就算为了安抚晋阳陈这党羽,让儿媳出面招待即可,可她一贯耐不住寂寞,甚是享受诸多女眷对她诃谀奉承的尊荣,可巧今日又正好空闲,便也不计较“屈尊降贵”了。
要说来,毛维当年是被谢饶平提携,才混上了朝臣,毛家不过中流世族,毛夫人的出身就更加不济,否则也不会被人称为毛夫人了,娘家上不得台面,她的尊荣必须仰仗夫家,她虽不似当年荣国夫人一样对姓氏称谓耿耿于怀,根本说来还是一个“暴发户”,好容易“鸡犬升天”,就格外重视这时的富贵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