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族权后(903)
“薛少尹可是用来煮茶?只这一小瓮,用得了多久?”
“不是煮茶,是用作熏香。”
“熏香哪里用得上山泉水?”秦霁奇异道。
“我家郎主素喜沉香,不过燃烧香片,又觉香味过于浓烈,有失清雅,后自己琢磨出来,将香片水浸,得沉香水,稍经加热,洒于屋子里,便有一股自然清香,或是用碟盏盛放沉香水,下置烛火加热,亦能散发出淡雅香息,尤其用纯净山泉浸香更妙,只山泉水取回后久置便影响香息,故而每隔十日,都必须取新水制香。”
秦霁颔首:“连我听着都觉雅致,只是每隔十日便要取山泉,也太过麻烦些。”
仆从忙道:“我家郎主雇用一户农家,提供了他们车马,让隔上十日便送山泉来王府,不需耗废王府人手,农户因得这份雇钱,日子也宽裕许多,是两全其美之事。”
秦霁见这仆从已然误解,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自回了住处。
仆从一路往里,便将山泉水交给了阿福,刚好又有一个仆从进来,竟然也捧着一个瓷瓮,一见阿福,笑着说道:“郎主交待准备一坛石冻春,还不能是市面常见那些,颇废了些周折,方得富平和乐酒坊酿制,可一点差错都没有。”
阿福不由有些诧异,心说郎主也不能饮这烈酒,做何大废周章指名要和乐酒坊这瓮石冻春。
当去见陆离,忍不住劝了两句:“司马先生一再嘱咐,郎主可千万不能贪杯,尤其烈酒,更是一口也不能沾。”
陆离笑道:“不是为我自己准备,殿下眼看生辰将至,又素喜烈酒,我便以此为贺。”
阿福方才放心,转而却想:堂堂晋王生辰,郎主却只送一瓮美酒,和乐酒坊石冻春虽然闻名遐迩,但仍然有些显得草率了。
不过这一类事,她是一贯不会发表意见的,行礼之后也就忙着制香去了。
又说惠风,数日后被告知秦孺人召见,心中欣喜若狂,暗忖着:那回我去投诚,此人尚且正义凛然斥我不许胡说,装得多么光明磊落模样,殊不知太后早已洞察她野心必大,又哪里真正愿意久居妾位?果然,这才过了几天,便约我私下详谈。
原来这惠风,起初不愿去秦霁身边,的确因为明知秦霁也是个必死之人,又被晋王冷落,跟着她哪有什么利益?她不同于和畅一般“不知上进”,之所以争取潜来晋王府,可是打算为太后立下汗马功劳,才能摆脱深宫白头的惨淡命运。
惠风所图,甚至不是灵药那般,成了晋王媵,纵然有朝一日守寡,也能锦衣玉食。
她的抱负,其实与任氏类似,不同点在于她并不用操心提携家族。
起初她寄望于分配任氏身旁,当然也是因为看好任氏最有可能赢得盛宠,对她亦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她自负才情虽不如任氏,美貌却也相当,稍用心计,未必不能引得晋王关注,只要她能为晋王诞下庶子,宠幸不衰,便可用阴谋挑唆晋王厌恶任氏,那样一来,她便能将任氏取而代之,太后可不管到底是谁取晋王性命,既然任氏失去作用,对她委以重用岂非理所当然?
她甚至想到,任氏虽不至于因为晋王妒嫉王妃,可王妃的存在,以及背后的家族,很有可能威胁到任氏及其家族获得太后信重,只要稍经挑拨,任氏便大有可能暗害王妃,王妃若意识到任氏恶意,又哪里会容她?说不定不需她亲自动手,便能借刀杀人。
惠风不过一个宫婢,家人都是平民,与晋王妃并没有利益冲突,惠风相信就算“意外”得宠,王妃也不会针对打压。
可这条捷径显然不通,惠风被分配给了元婉慧,起初她也并不介意,因为元氏不是没有得宠可能,她照样能够依计而行,又哪里想到,元氏一开始便引得晋王动怒,又不思悔改,非但没有挽回的主意,甚至迁怒她没有及时阻止,对她动辄打骂,这么下去,她就算能够忍受辱骂责打,也会一事无成。
有损太后计划万万不可,那是自寻死路,惠风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利用秦霁这么个心怀欲望的必死之人。
第865章 密谋风波亭
秦氏居住的旃风苑后门外,连接一处假石环绕景观,因着僻静,又未植花树,尤其是到了冬寒季节,可谓人迹罕至,山石围幛里,建有一座角亭,那名称是延用旧谓,“风波”二字是也,可此亭四周既然有山石密挡,又不临湖波水面,显然有名无实,为何得名已经无从考证,甚至连十一娘,竟然也不知还有这么一座角亭。
山石入口,唯两处而已,一处便是旃风苑后门,一处敞敞在前,若密议,只消遣人守住前边入口,便可不惧暴露。
这日元氏又有兴致外出,自是不曾带着惠风这么一个礙眼人,惠风也便递了个口讯到旃风苑,悄悄摸摸来了风波亭。
秦氏前往更加便利,故而惠风并未久等,只见孺人缓缓行来。
省却毫无必要的寒喧,秦霁今日虽不急迫,但甚直接,张口便道:“你说太后有意废天子帝位,铲除蜀王,立殿下为君当真?”
惠风轻笑:“此等重要,婢子区区宫人岂敢信口开河?孺人试想,毛大尹明明是谏言蜀王治政太原,何故太后最终决定殿下赴藩?说明在太后心目中,殿下比蜀王更加可信!不过殿下可没有治政之能,故而太后方才苦心择定王妃,只王妃纵然有功,仅在治政,若论平定北疆,武威侯方为赫赫卓著,孺人论来,何尝没有资格母仪天下?”
“可惜我并不得殿下心意。”秦霁故作黯然。
“母仪天下者,又有几个是君帝真正情有独钟?若真以宠幸而论,只怕连王妃也没这资格,试问太后又怎会看柳媵人,甚至扈氏坐享其成呢?必然也不会纵容殿下色令智昏,孺人真正对手,仅为王妃而已。”
这原是惠风胡诌之谈,用意无非是取得秦霁信任,配合她的阴谋,至少先让她把修竹取而代之。
篷莱殿在晋王府安插的重要宫婢共有五人,阿禄不用想,地位不容捍动,再者惠风并非对王妃一无所知,实无底气在王妃跟前耍心眼;柳媵人也不用考虑,根本便不容太后的人近身;谢媵人虽说宽和,却如元氏一般不知上进,跟着她也会一事无成,而且谢媵人因无野心也不容易被利用;齐媵人与谢媵人并无区别。
只有秦霁,才有望被惠风利用,她深怀欲望,不甘久居人下,而且实在无法凭借本身能力赢得晋王宠幸,惠风大有可能借秦霁的东风,被她当作夺宠的工具,而实现心中抱负。
所以惠风压根没想真为秦霁刀匕,对付晋王妃,据她以为,秦霁这时也压根没有对付王妃的必要。
惠风打的是空手套白狼的把戏而已。
哪里想到,秦孺人竟然坚定不移地重重点头:“确如你所说,那么你有什么办法,铲除王妃?”
惠风呆愕。
心中暗骂秦氏虽怀野欲,未免太过愚蠢。
“孺人,眼下确然不到时机,一来太后虽勘破蜀王野心,然则却无实据,蜀王罪行未曾暴露,废天子帝位必然引起哄乱,因而婢子方提醒孺人,此事甚至不能泄露给殿下;二来,北疆之患未除,太原仍需王妃坐阵,孺人若鲁莽行事,反而会引太后震怒,得不偿失!”
“怎么我在惠阿监眼中,已经愚蠢到了望梅止渴地步?”秦霁忽然冷笑:“我替你摆脱元氏,你却至少数年之后才能让我得到实惠,而在此之前,我还要替你担当铲除修竹风险?惠阿监,你真当我不知你企图?无非是看我被晋王冷落,又不甘如此下去,你说帮我,实际并非真正想要替我铲除王妃,一来是想摆脱困境,二来也是想利用我向王妃荐举你,让你有朝一日,再度成为王妃牵制柳氏、任氏工具?”
秦霁摇头:“你明显将我当作垫脚石而已,甚至后来都不需过河拆桥,以为由得我如何,都不能阻碍你青云之途?惠阿监,世上可没有这等好事,你若无确实投诚之心,我又怎么信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