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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后不知天在水(30)

作者: 乡晚幽幽 阅读记录

她只是想吓吓他,想听他道歉,或者是希望他能意识到什么,比如她喜欢你什么的。

可显然傅宁当真了,他觉得崔荷给了他一个机会,给他指了一系明路。当下就埋头苦干了起来,可这件事对他来说真不是个易事,一本帐册还未翻到几页就有好多自己不认识的字,更别说这对他来说完全就是完全陌生的领域。不过好在,这里是书房,书房有两三层阁楼,连学番语的书都有,不懂的他完全可以查。

从书房出去之后,崔荷去了趟自家的几庄布庄巡视,崔枝意画跟着,也带着肖瑾。布庄里的人见着东家带着肖瑾也都见怪不怪了。

晚间,到了饭点,崔荷特意回到宅邸,回避了一个下午,想来他也该想通了,明白她这么做的用意,或者来道个歉,她就原谅他。可这回,一向生意场上无往不利的崔荷,也料错了,事情远远地脱离了她的轨道。

在意画的布置下一桌丰盛的饭菜端上了案,一般这个时候傅宁都会在旁边服侍。以往有时间都是她和肖瑾两个人一桌吃的,而傅宁总是拘谨守礼,不肯逾越半步。

饭菜都上完了,意画和几个仆人立在一旁候着,桌上一大一小同时瞪着眼睛等了许久,她们都在等着同一个人。

“娘,爹什么时候来?”

“我不知道!吃饭!”崔荷的脸色冷得很,同外面阴沉沉的天一样。

“不,我要等爹一起。”小孩子难得倔了一次。

哼,都是一些喂不熟的白眼狼。崔荷刚拿起的筷子啪得一声拍在桌上,身后的仆人吓得一缩。可小孩子不怵她。

“娘亲,我们一起等等爹爹好不好,娘亲……娘亲……好不好嘛……”肖瑾小小的身子摇到她身边拽着她的袖子撒娇打滚。

崔荷被小孩子弄得有些无奈,缓了下脸色,冲身后挥挥手,立刻有人领命退了出去。

小孩子的肚子总是容易饿,回来的时候明明才吃了几块糕点,现下又咕噜咕噜叫了。

崔荷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她的小碗里,无奈道:“先吃,我等你爹也是一样的。”

“嗯。”肖瑾得到应承,巴拉巴拉在小碗扒了起来。

崔荷看着有些好笑,也莫名有些感触,至少小孩子是真把她当娘了,可大的确……

“他今天一直在书房吗?”崔荷没有回头,她问的是身后的仆人,意画不算,他今天随主子出去了,所以回答她的是另一个人。

“回主子,是,傅公子今天一直在书房。”傅宁与宅院里其他的仆人不一样,他不是买来的,也没有卖身契,且主子对他的心思很多人都看得出来,大家都密而不宣。主子面前,大家都叫他傅公子,公子公子,那都是没出嫁或待娶的男儿家的叫法,主子听着高兴。私下里,大家又都哥哥弟弟的唤得亲热。

抬头偷偷瞄了眼主子,从他的角度看不到主子的神情,只能看到她放在桌上的一只手把杯子捏得死紧。

等了一会儿,众人心焦的那人姗姗从外面迟进来,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外面的风似乎大了些,是要下雨的节奏。那人一进来就弯腰告罪。

“对不起,我忘了时辰。”

“没别的要说。”崔荷看着他,态度冷冷的。

“谢谢东家给我这次机会。”傅宁抬头冲她笑了一下,那笑是真诚的,明媚的,崔荷看得出来,她转开视线不再看他。

随后,如往常一样,意画带人退出门外,只留傅宁一人伺候桌上的一大一小,他坚持不上桌,只给她们两人布菜,给大的侍水侍酒,给小的净面净手。对小的是出于照顾,态度柔情些许,对大的态度里就填了许多恭敬,大的是对他好的东家,是老板。

饭后,天也浓黑了许多,肖瑾还要喝药,喝完了药被人带回去休息。傅宁告退,崔荷没拦他,她突然意识到她喜欢的男子跟普通的男儿家不太一样,她喜欢的男子不依人,太过自尊自立自强自息,也很能逼追自己,也不为势力金钱底头,有一把男儿家少有的铮铮傲骨,做什么都要靠自己,这让她有些错败。

其实她还是希望傅宁能像普通的男儿家那样柔弱一些,她好将他揽在怀里。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时,她的心里又是泛着丝丝说不出的疼惜。

睡下的时候风大了许多,夹带雨啪啪打在窗沿上,还隐隐有闪电的样子,崔荷看着这样的场景有些心神不宁得睡不着,翻来覆去,忍不住,一睁眼,一拳重重砸了一下身侧的床板。

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到了深夜,她又被一阵阵敲门声和小孩哭号声惊醒的,屋外已是天雷滚滚,大雨滂沱。

“主子!东家,醒醒,出事了。”

“唔……娘亲……”

哭的是肖瑾,抱着肖瑾敲门的是崔枝。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出事了,崔荷晃了晃头,来不及整理,直接披着外衣就出去了。

崔荷给肖瑾安排了一个仆人照顾,与傅宁在一个院,不在一个房。夜深了,雷雨不见停歇愈演愈烈,小家伙突然醒了,跳下床光着脚丫就一刻不停开门住外走,仆人忙跟上。

傅宁的房间就隔着一间屋子,小孩子推门推不进去,就在门口哭着喊着,“爹啊”“我是阿瑾啊”“你不要阿瑾了吗?”之类的。房间里黑漆漆的,过了许久,才从门缝里传出了一点回应,叫她不哭,乖乖回去睡觉,还说自己没事,可听起来也是咬着牙齿承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说出来的,而且就隔着门板角落里。仆人心惊,贴着门格忙向里寻问,又一声惊雷,里面再无生息,这是半年以来第一场雷震雨,没想到这么惊动魄。

崔荷赶到的时候,屋外还守着两三个仆人,不知所措,见她到来,忙让开了位置。崔荷用力拍了几下门,门吱嘎吱嘎的响,可就是不见开,又忙着像那几个仆人那样挤着门缝对屋里喊,“傅宁,你怎么了?阿宁,先开开门。”比之前那几声都要急切许多,可依旧毫无回应。

慌乱之中崔荷抬脚准备把门揣掉,身边有人忙将她拦下,说是傅公子有可能就在门边,这样做会伤到他。

崔荷在门前沉呤了一下,走到窗边,抬掌将窗户破开,显然窗户也被人从里面扣住了。

崔荷第一个跳进去,接着电闪的光,她一眼就看到了门脚落里的傅宁,还有从他手腕袖口处湿嗒嗒的鲜红的液体,他紧紧抱着自己缩着,牙齿颤颤地咬着那块鲜血斑驳的地方,双眼睁着没有一点焦距,接着一道轰雷,他全身都跟着猛地默默颤了一下,牙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力,鲜血泊泊的顺着痉挛枯瘦的指尖流着。

“你这是做什么?”崔荷又惊又努,忙奔过去,把手从他嘴里掰开,不让他在继续伤害自己,捏着肩膀把他使劲按在自己怀里,能感受到怀里的身子在挣扎和颤抖。男人的力量普片都比女子弱小许多,更何况崔荷还炼过武,体魄早就比一般人要强,自然能轻而易举地制住身体一直不甚强健的傅宁。

此时傅宁正经历着他一生最可怕的噩梦,他想躲,躲不掉。他只能伤害自己,以疼痛来麻醉自己的恐惧。

而且这种症状越来越严重。

屋外的雷雨还在继续,崔荷看了看,用外衣将他整个盖住,一路稳当有力地抱回了自己房间,一进屋就忙放下层层床帐,命人死死关了门窗,至此她已经看出来男人在恐惧,和他在恐惧什么。

但她知道肯定不止这么简单,男孩子怕雷很正常,甚至有些女子都怕雷,可是能恐惧到这般伤害自己,只能是这雷雨伴随着对他来说比较残酷或恐怖的记忆。

天色将明,已经听不到昨晚的雷雨轰鸣之声,但屋外呼呼的风声传进耳中,依旧凄紧的很。厚厚的床帐里,傅宁此时正呼吸舒缓的窝在崔荷肩窝里深眠,他的双手还锁在她的腰间,身体也是隔着衣物无间隙贴合,崔荷只是平躺半楼着他的,这让人怎么看都是傅宁迎合的地方多一些,可他才是真无意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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