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后不知天在水(29)
“肖菡,我想你,我这么脏,也只有你不嫌弃我,还愿意接纳我。”
“肖菡,我好想你,待我们的孩子长大,我就来找你,你千万别走远了。”
烛火噼啪一声灭了,傅宁回过神来,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起身摸索着将床帐层层放下。
隔着床帐,傅宁望着里面的人,退了几步,对着“沉睡”的人鞠了一躬,轻声道:“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这些,也……谢谢你愿意这么帮我。”
宅邸里住着医术高明的大夫,崔荷特别授意他可以随时带肖瑾去察诊,肖瑾的药方没错,但有了大夫的诊断,又将药方随着病情的轻重多次更改,细致的照顾,肖瑾的病大有起色。
待傅宁离开关上了门,床帐里她坐起了身子,睡意全无。崔荷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五味杂陈。
她懊恼那个叫肖菡的女人,将傅宁的心占得这么满,但人已经死了,她又不好去整蛊她,总不能去挖坟吧。
还有那句“我那么脏”……
看来他心里埋了很多事,竟还有了轻生的念头,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崔荷想她这几年日日月月守着这空宅子过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才从傅宁身上汲取了一点暖暖的家的感觉,不可以,她不可以失去。
第 15 章
后来的将近几天,崔荷都没再应酬生意上的事,反而热哀于逗弄肖瑾。给她订制了很多小玩具,木剑木马车什么的,有些是外面买都买不到。还有各种各样吃的,有求必应。
崔荷也时不时教她练拳骑马,这些东西都是女孩子都爱玩的,肖瑾乐得都快忘了她爹是谁了,不分场合总是娘亲娘亲的叫,傅宁管都管不住。
但孩子只是孩子,有人惯着,傅宁也不会刻意拘着,只是他自己会克制自己,谨守本分,该做什么做什么,不敢有丝豪放肆逾越。
现在崔荷走到那里都会带着傅宁,不止局限于宅邸。崔宅里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主子这是看上谁了,可唯独那个傅宁像个榆木疙瘩。
崔荷说要给肖瑾单独安排一个仆人,照顾她饮食起居,还有抓药喂药。傅宁听到时吓了一跳,断然拒绝,无功不受禄,他不能无缘无故受人恩惠。
不过崔荷强势,不容拒绝。
转眼快到了阳春三月,河边的嫩柳雪后抽枝,宅子里的园林处处都泛着新绿,肖瑾的病有一段日子没发了,学堂也快开课了。
在书房里,崔荷坐在桌前正执着一本帐策算得入神,右手一会儿在算盘上拨得啪啪响,一会儿又拿笔添写,傅宁安安静静地在边上磨墨。
傅宁正想找时间跟她请假,他还想去找找学堂给肖瑾报名。
他偷偷看了崔荷好几眼,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磨好了墨,就默默的出去换茶。
本来这种事跟管家说就好了,但也不晓得从什么时候起,他的事就全看崔荷本人的意思了。
崔荷其实一早就发现了傅宁的异样,想来他是有事,但看他能忍下来不说,想来不是什么立即要办的大事,况且自己现在的确抽不开神,只好等自己手上的事先告一段落。
但傅宁的事一直隐隐压在崔荷心底,不能忘记,所以当手上的账册一放下来,还没等傅宁先问,她就忍不住先开口了。
“你……”不过还没等她问出来,就被一道稚嫩嘤嘤的童音打断了。
“娘亲娘亲,我什么时候能去学堂啊,那个地方有好多好多小朋友,老师们都好温柔,我什么时候能跟她们去玩啊。”肖瑾跳跳哒哒蹬过去,两系细小胳膊肘一弯熟练的趴崔荷腿上。
肖瑾一身粉红装,像新开的荷花尖,头发还是梳的两个海螺,只不过红绳换成了两个碎碎的银饰点缀,再加上浓眉大眼,肤白赛雪,俨然就是哪家的世家小姐。
傅宁眉头一皱,刚想动身去拉开肖瑾,崔荷眼一瞥先傅宁一步,将肖瑾抱起来放自己膝上坐着,柔声道:“崔枝姨带你去看学堂了?”
“是啊,我知道那学堂叫什么名子,爹教过我的,叫志远。”
“嗯,瑾很聪明。”崔荷宠溺地捏了捏肖瑾的小鼻子。
“志远?!”傅宁忍不住惊呼了出来,他走过去看着崔荷,确认道:“是城西街头的志远学堂么?”
那个学堂几乎有着全国最完整的书籍,最完美的学习环境,教学的夫子的名号都是耳熟能详的。名苑出高徒,从那里教出来的孩子,十多年后,三十个里头有二十个都是能出仕的。这无疑是天下学子都梦寐以求的地方,但学费可不是谁都负担得起的,非官宦权势,就是商贾区富。
而崔荷显然是后者,这一笔天文束修(学费)她还是拿得出手的。
商人从不吃亏,至于她为什么会这样做,肖瑾本身招她喜欢是一点,至于另外一点嘛……
“是那个志远,怎么?”
“没……谢谢你的好意,只是,只是……我怕,我怕我承担不起。”傅宁叹了一口气低着头,他不敢看肖瑾,但更多的是难过,他没有能力让肖瑾去那样的学堂,那是他卖了自己都无能为力的地方。
“爹……”很明显大人的情绪影响到小孩子了,肖瑾想跳下去,走到她爹那里,抱抱他,她不想看她爹难生过,她刚一挣扎,还没转身就被崔荷抱紧了。
“意画,端点草莓过来。”崔荷对外吩咐道。
“是。”门外恭敬的应了一声。不一会儿新鲜娇艳的草莓果盘就出现在肖瑾触手可及的视线内。
肖瑾立刻就没心没肺地把她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不过毕竟她只是四五岁的孩子罢了。况且傅宁在孩子唤了他一声之后,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误,立马调整情绪,在孩子朝果盘伸手时投过来挣扎的眼神里,给予许可安抚的一笑。
“我没说要你承担。”崔荷也笑了一下,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让他来承担。
“那更不行!”傅宁仿佛知道她会怎么做,他严词拒绝,之前那些崔荷花在肖瑾身上的花费,他心里有个数,左右都是时间问题,他总能还上,穷人有穷人的活法,做人有可为有可不为,他不接受这么巨大的施舍,他根本无法还上的施舍,“我不想欠你这么多,我们本就没什么关系。”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觉得重了,想改口又无从改起,只觉得自己说得太绝了,林林总总算起来是他傅宁欠了人家崔荷不少。
果然那一方立刻就沉下脸,她唤了人将肖瑾抱了出去,自己从桌后慢慢站起来走到男人面前,同他站得很近,扬头,目光撇下来直直盯着他,“你说……我们之间没什么关系?”
傅宁低着头有些不敢直视她,目光闪烁着留连在她墨黑袍角上的同色暗纹上,局促地站了一会又情不自禁地退了一小步,不敢说话。
崔荷知道自己这一行为是吓着这个拘谨宁礼的男人了,所性她自己又把话题扯回去。
“除开束修,你应该也是想送肖瑾去那所学堂吧?”
“我……”怎么会不想,只是不敢想。傅宁抿着唇摇了摇头。
崔荷好像是能读懂傅宁的心思,她哼了一声,又走回桌前,拿起她之前算过的一本本账册掷到傅宁怀里:“肖瑾的名已经报了,学堂的束修交了三年,既然这么有骨气,那就尽快学会这些,接手别的事,端茶递水可还不起欠我的。”
崔荷孩子气地一连朝傅宁掷了五六本厚重的帐册,傅宁有两三本没接住啪啪砸在脚边。
“瑾儿还有三天才出发,这三天你不用回去了,就在这儿,从现在开始——学!”
门嘭的一声从外面关上了,不过没人锁他,只是崔荷发脾气离开时摔摔门而已。
崔荷只是生气,气傅宁没心没肺的那句话而以。她没把让他学帐册的事当真,她喜欢傅宁,她觉得她完全有能力给他和肖瑾更好的生活,再说哪个女人会让自己的男人去工作去挣钱的去抛头露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