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身份惹的祸(18)+番外
“江芷荀!”他喊着她的名字,“你冷静一点!”
他的声音唤醒了她的神智,她看着眼前的人,终于安静下来。刚刚两人撕扭得过于激烈,此刻默然相对,气喘吁吁。
是他。他终于肯来见她了。那么,他相信她不是贼,相信她是清白的吗?
“我没有偷。”哽咽而出的声音委屈极了,如同一只小猫轻轻呢喃,泪水在眸中打着转,俨然就是一个受了欺负来见家长的孩子。
“我知道,我都知道。”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从昨夜到现在,天知道他在经受着怎样的悔恨。此刻,她就在他垂首可及的距离,一幅凄楚之态。柔软的发丝散落在她的脸颊两侧,挂着泪珠的长睫在他眼前扇动着,轻颤着,每一下都搔在了他的心尖上。
此刻他好想将她拥在怀里一亲芳泽,可是,他可以那样做吗?他已有家室,又不准纳妾,他要将她怎么办?难道,就因为她身世清寒,就该没名名分的跟着他吗?他放下了想要拥她入怀的手臂。可就算她不是他的人,此生,他也必定要护她周全,他决不会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受一点委屈。
“贺慎元今早已被巡捕房的人带走了。”他声气轻柔, “我知道,这并不能抚慰你,这件事,我也要负很大的责任,若你死了,我会愧疚一辈子。”
她震动地扬起羽睫来看他,不敢相信他的话,清亮的水眸又染了些雾气。
房峙祖望着她的眼睛,郑重道:“我房峙祖在此向你承诺,我定会为你觅得一个如意郎君,为你安排一个美好的将来。”
“你应该相信我有这个能力。但你也要答应我,一定不可以再去寻死。”见她失神的样子,抓着她的双肩摇了摇,急道:“你听到没有?”
她眼中的泪水模糊了他俊朗的面容。她哪有再去寻死?此刻听到他这番话,更是感动得不能自已。
原来,他这样关心她!这样在乎她!
上天夺走了她珍视的东西,却又赐予了更为可贵的给她。
这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她内心激荡不已,竟嘤嘤地哭出声来。
房峙祖只当她还在伤心,他无力的将额头抵上墙壁,手抚上她的头,压向自己的胸口,疲惫的深深叹了口气。
他仍是不放心她,叫来两个看护,寸步不离的看着她。
窗前的那只蝴蝶依旧努力的寻找着出去的路,本想将它送出窗外的芷荀,却再也没能跨上那个窗台。
…………
惠慈安的弄堂里从没有汽车来过,房峙祖的林肯座驾引得在弄堂里往来的人们频频侧目。人们指指点点,摇头咂舌,猜测是谁家来了这么位豪绰的贵客。
房峙祖的贴身随从孟德安捧着几个精美的盒子从车上下来。
孟德安原本是盘踞江浙多年的督军唐玉祥的贴身侍从。唐督军与房家渊源颇深,多年前,他到房家做客,出于对房峙祖的关爱,将随来的孟德安留在了房家,做了房峙祖的贴身护卫。他枪法极为了得,打小又在山东老家学过拳脚功夫,身手不凡。但其实房家也并不需要这样的保镖,如若真有那样的匪徒惦记上了他,有一两个保镖在身边也是形同虚设,但凭房家在上海的势力,外加背后有军队依傍,任哪个帮派,也不敢与房家的人为难,所以,虽然孟德安是行伍出身,也只是捧着高薪,为主子做些打杂的差事罢了。
芷荀发生那件事后,她的外婆江氏就病倒了,与此同时,这个破旧弄堂里便多出了这样一位来客。
孟德安姿势浮夸的捧着那些礼盒和医药箱,尾随房峙祖踏上了那老旧的木制楼梯。那楼梯吱吖乱响,铮亮的皮鞋走在上面极不相宜,可房峙祖的心情却是有种说不出的愉悦,好似跋山涉水的寻宝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开启了宝藏的大门。
房峙祖的突然造访,引得这个小小的贫寒之家一阵骚乱。屋子狭小局促,令芷荀懊恼不已,不知该如何招待这位贵客。她赶忙找出最好的毯子铺在木椅上,才对他们二人让了座,随后又去烧水沏茶,场面很是混乱不堪。
房峙祖放下身段,用从所未有的温柔谦和面对每一个人,连孟德安都跟着沾了光,受到主子非同寻常的对待。但他已经被虐待惯了,主人突然如此,他实在惶恐。
芷荀家里因为少有客人,所以并没有准备像样的茶具,即便每年两次,校方领导前来家访,也是提前去邻居家借来的整套的茶具,此时去借,已来不及。她急得额角渗出薄汗,情急之下只好把为小炭头新买的一只杯子沏了茶,端给了孟德安,把自己的杯子细心的刷了又刷,沏好了,端给了房峙祖。
房峙祖从来都是令芷荀无法镇定的人,此时更是手足无措,不知所以,一张瓷白的脸蛋儿由于窘迫,一直红通通的,未曾消退。孟德安看在眼里,都能够体会她的为难,而那个始作俑者本人,却对此视若无睹,喝过了茶,为江氏瞧过了病,又要留下来便饭,坦然得如同常客。
这可是愁煞了芷荀,家里一向清寒,眼下又马上到了饭时,她到哪里去张罗一桌像样的饭菜来招待这位贵客呢?而那个人,又是她心里面重如泰山的人,若是换了任何一个,她都不会如此为难。她急得简直要哭出来。
可哭又有什么用,她赶忙翻出家里为数不多的银钱,交到黑炭头手里,嘱咐他到附近买几样对她们来说还算像样的食物,豆腐,鸡蛋、鱼和肉。黑炭头虽然不喜读书,也从没有进过学堂,可他是个极其精明的孩子,这等差事交由他去办,芷荀还是很放心的。见黑炭头兴高采烈的离开家门,芷荀赶忙走进灶披间,将几颗青菜和几块土饽薯拾掇出来勉强凑齐四个菜。
芷荀瞧着餐桌上刚刚摆放好的菜,脸比之前更红了,这几样菜于她们家可以说是相当丰盛了,可若和在福利院期间,贺慎元对她献殷勤时的餐食比,仍旧差之千里呢,她的脸越发滚烫了。
芷荀将为外婆留好的饭菜端进里间,便来招呼二位客人前来入座。孟德安面对芷荀的邀请,不敢擅自做主,只拿眼睛看向房峙祖,得到了房峙祖示意允准的目光,他才敢入座。
用餐时,四个人都很安静。芷荀痴痴的瞧着身侧的人,不觉停了手里的动作。面对这样粗陋的饭菜,他竟也可以吃的如此优雅,很有教养的样子。他端着饭碗的手指皙白修长,咀嚼食物的唇粉润精致,几缕额发撩在眉间,面容温润如玉,身材颀长挺拔。他唇角噙着浅笑,眼中亦流淌着温柔笑意,芷荀忽然意识到,他今日从入这个家门起,一直就是这副表情。
“这个东西我从前没吃过,叫什么名字?”他突然开口道。
芷荀瞧着他夹起的一块东西,慢半拍地答道:“它叫‘土饽薯’,是我从乡下的一个老农那里买来的。因为它的味道有些苦涩,人们都不喜欢吃它,小炭头就特别讨厌它。”她说着看了一眼黑炭头,瞧见他正在向自己吐舌做鬼脸。
“苦是苦了点,不过,他有一种奇特的清香,吃起来口感也不错!”房峙祖说完便将它送入口中。
孟德安则暗自嘀咕,堂堂的房家六公子,非要跑到这种寒酸逼仄的地方来吃饭,这究竟是什么恶趣味?而且还吃这么难以下咽的东西,他是真的喜欢吃这个?
芷荀见他喜欢,开心地道:“卖土饽薯的老伯说,这种东西只生长在他们村头的一片洼地里,他们村子的人还经常会用它来入药,对很多种皮肤病都有奇效呢。”
“这样说来,我只有通过你,才能吃到它了?”
“您若喜欢吃,我再去多买些来。”
“恩,我改日再来你这里用饭,到时你就做这个给我吃。”
芷荀觉得这样的房先生真是可爱极了,连带着五大三粗的孟德安看起来也格外温柔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