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身份惹的祸(82)+番外
上海的夏季特别漫长,进了九月暑热仍是不退,连花木仿佛都要蒸出水来。
唐明哲已有两月未见房峙祖,这是至房峙祖出洋回国后,他们首次这样久不曾见面,他还真是想念他呢!想他们兄弟这么多年,总不会因为一点矛盾,就真的从此疏远下去了吧。可想来毕竟是自己的不是,他总得放下身段,做出一个赔礼道歉的姿态来。怕峙祖仍是不愿见他,他便想出一个主意,拉上了黑炭头,那个小东西可是他的妻弟,他总得给些好脸色吧!
黑炭头被他派上了用场,陪他一起去了姐夫的地产公司。果然,房峙祖虽然表情淡淡的,可毕竟没有向上次那样,摔脸子给他瞧。
中午,他们仍旧是老规矩,在老介斋点了几样特色菜叫他们送过来,其中有一道熏制大马哈,唐明哲觉得应该配冰镇的伏特加,便下楼来选酒。黑炭头一听说下面有酒窖,便也跟着下了楼。
位于地产公司大楼负一层的酒窖虽不比翌露园的大,却也够黑炭头四处打量上半天,直至唐明哲选好了酒,催着他,他才踯躅着挪动脚步,跟着他上了楼。
酒瓶酒杯镇在大冰桶里,虽然室内开了冷水机,仍可以瞧见冰块上方袅袅浮起的冷气。
茶房开了酒,斟入挂着冰霜的玻璃杯中,黑炭头也从冰中取了酒杯来要酒,茶房神情一滞,带有询问的目光看向房世瞩。只见唐明哲夺下他的杯子:“这酒性烈,喝了要上头的,你还小,不适合。”
黑炭头嘴巴一努,不敢辩驳。却听那边房世瞩道:“给他倒一些,少喝点儿,不碍事的。”
茶房当即听令行事,唐明哲便不好再拦,只道:“这个小东西主意大着呢,你若宠着他,他都敢上天。”
房峙祖的一侧嘴角牵起俊美微笑:“男孩子嘛,总得这样才好!”
黑炭头很快喝光了杯子里的酒,而叫他听不懂的谈话却是没完没了,他甚觉无趣,只得放下筷子,一个人溜出去玩了。
房峙祖似乎真的不计前嫌,与他和好如初了,他一高兴,便多喝了两杯,那瓶伏特加很快见了底。
房峙祖一边按铃,叫茶房来收拾残局,一边对唐明哲道:“你好像很喜欢这个酒,我那还有一些,你拿几支回去吧。”
“不必了……”
两人具是一怔。唐明哲突然被自己的客气吓到了,他和他如此见外,可是从所未有的。
房峙祖道:“我陪你下去取,刚刚又到一批酒,若是有喜欢的,就拿去。”
唐明哲心底涌起一股酸楚,他待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并没有变。
房峙祖来至一个酒柜前,指着新到的酒给他瞧,并不时的介绍酒庄,年份,而唐明哲并没有像每次那样,专注去听,他转移了话题,意味深长地道:“峙祖,有一些人私下里和我谈起你来,都说你变了好多。”
房峙祖一径看酒,漫不经心地问:“他们都说我什么?”
“总结起来说你……不谦虚,不低调,个性飞扬跋扈,嚣张霸道,做事不留余地,不讲情面。”
他转过头来冷冷的看向他,眉峰一挑,声气森冷地道:“没了?”
“我倒觉得只要芷荀在你身边,你便春风满面,明媚和煦,她不在,你就变得一身戾气。”
他没吭声,继续摆弄他的那些酒。这还用说吗?芷荀是谁?他们又是谁?他房峙祖犯得着摆出好脸色来给别人看吗?
许是借了酒力,唐明哲旧事重提:“或许这是我的错,我不应该逼着你打掉芷荀的孩子。”
房峙祖手上的动作一滞,继而又若无其事的查看那些酒。
“过后我不断反思,是不是我真的做错了?我是不是不应该按照自己设定的尺度来衡量你。”他声气低微,向他认错。
“所以,你现在来告诉我你错了,我的孩子就能活过来了吗?”他声音不高,声气却很冷。
“可换做是我,我是绝不会和自己的亲生侄女在一起的,更加不会和她有孩子,不仅仅是我,我想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会这样认为,所以我才逼着你那样做!”他眸光转暗,声调也逐渐降了下来:“可我突然意识到,或许要你和芷荀分开会要了你的命,所以你宁肯做罔顾人伦的事,也不选择放开她――而我,却是再也不敢去逼你了。”
“谢谢你的理解。”他的语气终于平和:“讲真话,我现在的状态确实有点糟,总是无端端的产生暴怒情绪,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回医院去的原因。”房峙祖也有些微醺,借着酒势直抒胸臆:“我不能接受手术过程中再一次的失误,你明白吗,明哲?”
唐明哲点点头。
“如果芷荀知道她每天面对的男人竟然是她的亲叔叔,我不敢想象她会作何反应。我突然惊觉自己对她说谎话时是那样的自然而然,我欺瞒她、哄骗她如同家常便饭,我竟把她当傻子一样的玩弄于股掌之上!”他自失的笑了,笑容是那样的悲凉,“我的确是变了,变得连我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这不是我想要的,明哲,我不想这个样子!”他的背抵着酒柜,眼曈散漫着荒芜空茫,“可是我没有办法。”
“所以我想离开上海,带着芷荀到国外去,忘掉这里的一切,重新开始!”
“你要走?!”唐明哲惊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要芷荀不反对,就算是决定了。”
“可是……你的一切都在这里呀!你就真的都不想要了吗?”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万万想不到,房峙祖会做出如此决定。
“我放得下。”
“难以想象。”长在他心里的那棵参天大树正在被连根拔起,耳中响起根须断裂和轰然倒塌的声响。他唐明哲若是没有了房世瞩,无异于断掉他的双臂!他脸上现出凄然神色,嘴唇颤抖,眼中瞬间溢满泪水,可他不想在他面前失态,没留下一句话,转身大步离开。
房峙祖麻木的抓起身侧一瓶开过的酒,拔掉瓶塞,猛灌了一大口。他深知明哲的悲伤,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件事。他脚步虚浮着离开酒窖,待他上了一楼,正要举步登上二楼的楼梯时,一个人影从下面冲了上来,夺门而出。他心头一惊,迅疾的追出去,却看到黑炭头的背影,已经跑出去很远了。他折回去诘问酒窖入口的看守:“那个黑小子是不是刚刚从这里出来?”
那看守六十多岁年纪,是专管酒品进出登记的,反应有些迟钝地道:“是啊,他一直在里面!不是您叫他下来取酒的吗?”
“我叫他来取酒?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在您和唐先生下来之前,他便已经在里面了,您没瞧见他吗?”那看守也觉察出不对,又道:“您刚刚出来之后,他才从里面出来的。”想是那小子撒了谎来偷酒喝,怕被撞见就偷偷的躲了起来。
黑炭头的确是去偷酒喝的。他看到一些已经开过的酒,就想每样都尝上一口,可还没有尝个遍,就听到门响,房世瞩和唐明哲说着话走了进来。他急中生智,来到了较远的酒柜后面,躲了起来,想着等他们离开后再出来,却不曾想听到了那些话。
那看守猜得没错,可事情远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许多。房世瞩不再理会他,一边返回一楼,一边回想他跟明哲刚刚都说过些什么。
说得太多了!
他从汽车夫手里拿了钥匙,独自驾车离开了地产公司。他会去哪呢?他听了那些话,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翌露园,恐怕他会急着把那些话告诉给芷荀吧!他感到通身的每一根筋都在腾腾的狂跳!太阳穴跳得尤为厉害。他将油门踩到了底,一路收寻着他的踪迹,他一定要赶在他见到芷荀前,截住他!
唐明哲驾车离开地产公司时,早把黑炭头忘到了九霄云外。房峙祖离开上海,于他而言,无论感情还是现实处境都无异于是一个重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