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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君亲师(100)

作者: 风里话 阅读记录

少年赤红了双眼,即将冲破穴道。

淄河顷身上来,紧紧握住了他的双手,一字一句道:“那又怎样呢,且看看我们这般长久无终的寿命,苍白而寂寥。而你,却带给了圣上真实的笑意,和刻骨的欢愉。她很快乐,是不是?她再也不是冰冷淡漠的神祗,再也不是不苟言笑的圣君,她会笑、会哭、会生气、会爱,亦会求得被爱……这些都是你带给她,是你教给她的。你从来都是希望她幸福的,是不是?”

“相比幸福,我更希望她活着!”

“生和死,哪个更容易?”淄河怜爱地抚去桑泽的泪水,“圣上这一生,委实太累了。她说过,即是不是你,她也会是如今的命运。而刚好是你,她便觉得是值得的。你如此爱她,定是不愿将困难的事留给她的,对不对?就算你们一生情爱不得善终,就算有一天圣上羽化归去,有你在,便会有人永远爱她。只是对你过于残酷了,可你忍心将这份残忍留给圣上承受吗?”

桑泽抬起双眸,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望着淄河,喃喃道:“我不忍心。”

淄河忍痛点了点头,藏若和遗玉亦不忍看他。

突然间,桑泽眸中乌光敛尽,琥珀呈浮,整个人冲开穴道,拍掌而起。本来化成一把双刃剑刺入他后心的千机劫被他灵力逼出,只一个拂袖推掌的瞬间,淄河被击甩三尺之外。待其他两人回过神来,千机劫已经不偏不倚落在桑泽手中。

“桑泽殿下——”藏若大惊,只见千机劫被桑泽灵力打开,无数天劫汹涌而出,转瞬湮灭,九天之上天雷滚滚,荒火丛生。

藏若整个人急追而去,拈诀操伏,平压天劫。待稍稍收回万千机劫,尚未来得及送入千机劫中,只见得桑泽已经祭出九尾,九条尾尖扫过千机劫,凝神感应。藏若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淄河、淄河……殿下他、他是要毁了千机劫……他疯了吗,他是要诸神为祭……”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他是要毁了这一切,重新编排命格。”淄河倒吸了一口凉气,合了合眼,下令道:“布阵!”

遗玉和淄河有些疑惑地望着淄河,仿佛没有听懂她的话。

淄河双手结出印珈,开启阵法,两人亦明白过来,这是要开启“混沌金锁阵”将桑泽围困起来。

藏若已经翻手结珈,顺着淄河一道拉开阵法。遗玉却只是呆呆地立在一旁,她并非不会此阵,既袭了衣钵,此等三司合围阵法,自是不在话下。她只是,不忍心动手。

“遗玉!你先是浮涂珏守护神,后才是他挚友亲人。”淄河厉诧,“便是此刻圣上在侧,亦不会容他这般毁天灭地。纵是圣上与他,也先为君臣,方才论得上私情。”

浮涂珏、天辰命盘,千机劫,受桑泽灵力所控,漂浮在虚空。而桑泽则被遗玉、淄河、藏若三人困在混沌金锁阵中。

双双对对的名字散了又合,进了又出;层层叠叠的浮生劫难降了又升,去了又回;起起伏伏的命图增了又减,平了又曲。

桑泽双手分别控在浮涂珏和天辰命盘,九尾亦在千机劫上感知。随着天劫逐一降落,桑泽的九尾无限变大,承接住一个个天劫,“遮天蔽日诀”弥散开来,帮助抵挡远远不断的天雷和荒火。

“淄河,快扶住殿下!”藏若豁然明白过来,赶紧收了掌力,避过肆意横扫的九尾,跃过去想要将千机劫夺过来。

然而到底慢了一步,藏若破开桑泽灵力,可以拈诀操伏千机劫的那一瞬,白光红蕊的九道荒火若同钉子一般砸向九尾。刹那间,九尾尾尖腾起烈火,伴随着电闪雷鸣直窜中央。

白衣的少年,由着荒火击入体内,仰天嘶吼。

遗玉、淄河、藏若三人拂袖避开强烈的火光。待火烬雷停,除了一只白色的九尾,哪里还有那个白衣翩然的少年。

“桑泽!”遗玉扑过去,却被笼在白狐周身的仙障反弹了回来。

淄河扶住遗玉,望向藏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殿下他怎么了?还有那掌中仿若有红光亮起!”

“我们误会他了,他不是要毁掉千机劫。他是想提前历劫。”藏若看着仙障内,那蜷缩成一团,四肢不停颤抖,却仍旧勉励想要化出人形的少年死咬着双唇还在承接这一个又一个小天劫。“这是君主第二重天劫,化天劫。”

“他为何要这样?”淄河不解道。

“他若按着正常君主渡劫之数,方可再过一万两千年才能历的此劫。便是平安历劫,亦不过是他作为君主该有的劫数,自是于他自身有益。可是他若提前历的此劫,将君主三大劫历完,他便可以如圣上当年那般,任意分化他人的劫数,亦可羽化来去。”

淄河明白过来,她们并没有误会他,到底是为君者,心计之深远。他的确是要重新编排命格,亦然知晓她们会拼死阻拦。如此担心偏排不成,白白折腾,竟想了后路。借她们三司之手,提前历劫。

淄河心下敬畏,颤声道:“他,想和圣上共享此生。”

藏若点点头,“这是他挽救圣上,唯一的出路。只是那忽明忽暗的红光是什么?”

“是印珈。是他作为下一代司战之神与圣上结下的印珈。”淄河和藏若两人相视苦笑,眼中满是对那个少年的怜惜。

而遗玉,死咬这嘴唇,整个人都止不住颤抖。

“玉儿,你怎么了?”面对着这个昔日挚友的遗孤,藏若和淄河自是同样怜爱关照。

“殿下他、他此举可是自戕之举,灵力从心脉出,若是历劫不成,可是心脉皆断?”

“你此言何意!”藏若疑惑道。

“你想说什么?”淄河亦有些震惊。

“天命竟是如此强硬,还是按着原定的轨迹……殿下他什么也改变不了……羲临国中羲吝之夫晚颂,死于自戕,心脉自断而死……”

“不会的!”淄河又惊又怒,慌忙开启天辰命盘,急急搜索,终于看见桑泽的命理条纹,还是纯白无终的耀眼光芒,一颗心方才稍稍停了写来。却转瞬发现,白色条纹骤然缩短,光芒尽失,而紫色霞光却慢慢亮起。又一瞬,白光重新恢复过来,紫光黯淡下去,如此几个来回往复,三人望着那只瑟瑟发抖,目光时而涣散时而坚毅的狐狸,一颗心吊到了嗓子口。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抉择。

他并不畏惧死亡,可他也不忍心将漫长的孤寂独留给她一人。他想和她共生,却没有十足的把握,未来亦是蚕食她的性命。如此纠结牵绊之间,仙障中的九尾白狐承尽完七七四十九道天劫,

猛然一颤,没了生息。

遗玉望着已然蜷缩不动的小狐狸,有望向两位长辈,颤声道:“殿下、殿下……”

藏若紧握着她的手,只喃喃道:“天劫结束了,但凭造化吧!”

“他会挺过去的,圣上在召唤他,洪莽源需要他。”淄河目光落在桑泽掌中那不断亮起的微光上。

果然,片刻之后,只见霞光闪过,仙障倾数破碎。九尾白狐化出人形,是那个广袖锦袍的白衣少年。

只是眉目间,仿若千帆过尽,爱恨全消。

淄河迎上去,“桑泽殿下,眼下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桑泽没有理会淄河,只是迎向藏若。

藏若了然,跪在桑泽面前,“化天劫已经结束,灭天劫并未跟随而下。此番也不可能再落下。殿下若执意想要提前担下此劫,可过百年再来尝试。圣上尚有六千余年的寿数,一切都还来得及。”

“当真,百年后可以再行尝试!”

“藏若不敢欺瞒殿下,只是强行降落灭天劫,代价太大,届时殿下要担得起。”

“还有什么代价是比失去她更大的!”

桑泽看着掌中不断亮起的印珈,没有拈诀回应。只是迎向眼前的这三个女子,他们原本是御遥的少年陪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