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君亲师(99)
桑泽低吼着,从遗玉体内抽出神识,化为浮涂珏。
“桑泽……”遗玉被逼出一口血,捂着胸口跌在地上。
桑泽滴血入珏,查阅到他与御遥的名字,随着他指尖血源源不断的滴入,他与阿御纠缠的一生缓缓打开。
遗玉静静地看着,终于忍不震惊,颤抖着住捂上嘴巴。那随着白光红蕊流淌出来的幻境,竟是人间诸国的情境,靑池,羲吝,朱颜,只是到了最后,每一个都与御遥身影重合。
“看到了吗,告诉我,天道何在?公平何在?阿御征战数万年,为神族镇守,为尘世守护,情之一字上,便给她按了这样的路数吗?”
“是我们对不起圣上,那年珏上姻缘的确都乱了,但我已经钟情于你兄长。不想就此与他错过。是故母亲趁着司音之神篡改浮涂珏之际,便重新编排了我与碧清的姻缘。因是我的执念,其中的代价反噬本该落在我身上,合该我去人间历劫受罚。但是母亲不忍,怕我经不住三世情劫,灰飞烟灭。想着反正您和圣上就此也难成眷属,便……便将反噬之劫推到了圣上的身上,如此才有了方才诸国国主情殇之境。母亲、母亲一直思念着圣上,对圣上亦是恭谨,可是不知为何,从你和圣上名字同现于珏上的那一刻,便百般不愿你们在一起……”
桑泽沉沉地合了合眼,“往事不可追,仟宿圣母已经魂故,你亦做了我长嫂。我不想再计较些什么。只是望守护神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看在范林口我多少救过你性命,看在阿御折了修为帮兄长修补元神的份上,为我们改一改此间情路。”
“好……原本就是我欠你的……”遗玉站起身来走向桑泽,从头上拨下发中簪,接过浮涂珏,半晌却还是丢开了浮涂珏,朝着桑泽跪了下来,颤声道:“这般篡改珏上姻缘,必遭天谴。我不怕死,我怕……我怕……”
“你怕兄长来日一个人,你怕你的孩子没了母亲,是不是?”
“我……对不起……”
桑泽反掌吸来浮涂珏,“你有什么错,仟宿圣母有什么错,离合又有什么错,你们都没错。可是,难道是我和阿御错了吗?还是,根本就是我一个人的错,我根本不该降临到这个世上,根本不该上巫山见她?怪不得祖父在我出生之际便要杀了我,怪不得八荒子弟个个都是自由散养,偏偏我被圈在青丘独修,半步不得踏出……”
眼见桑泽双眼泛出琥珀色,掌中灵力层层缠上浮涂珏。
“不要……桑泽……”遗玉拼死护在浮涂珏上,“你就此改了浮涂珏,自是没有了你和圣上那般不堪的情路,只是珏上姻缘尽毁,苍生何辜?你若与圣上两情相悦,又何惧珏上所言?”
说话间,只见浮涂珏上万千名字流转开来,或消散湮灭,或重新组合……
眼见桑泽和御遥的名字就要从浮涂珏中转出,字上纹路即将随着桑泽血液按着他意念改变。
千钧一发之际,遗玉撑着一口气执着发中簪跃上半空,勉励将二人名字推回珏中。她知道,只要他们两人还是按着原本路数,浮涂珏便不算真正更改,一切都可以挽救。奈何修为之上,遗玉根本不是桑泽对手。她亦不知对方此前经历了什么,如今完全是一副天地同消的样子。眼看桑泽丝毫没有收手的余地,浮涂珏上已经呈现出裂缝,遗玉感知元神亦开始迸裂。
如此两厢僵持之间,淄河和藏若受到感应,飞身入岛。
淄河劈掌化开了桑泽和遗玉纠缠的灵力,藏若一把扶住了遗玉。
三人与桑泽相对而立,一时间桑泽眼中琥珀色渐浓,只道:“三司都来了,如此甚好,也省的我一个个去探访了。”
“殿下——”淄河的话音未落,桑泽直径挥开折扇,倾身飞来。手中弥漫的是和初时吸取浮涂珏一样的灵力和掌势。
三人急急点足退身避开。奈何桑泽折扇回旋,扫过遗玉发丝,竟是没有半点犹豫,只见一截秀发被截成两段从空中飘落。发丝尚未落地,折扇却已经劈进浮涂珏。
遗玉被磅礴的灵力所激,护珏的手一松,整个浮涂珏便被桑泽控在虚空。眼见他掌中灵力大盛,浮涂珏即将碎成万千玉石。淄河化出幻乐鼓锤,波音阵阵,直逼桑泽。
桑泽一手控着浮涂珏,一手拈诀投向折扇。刹那间,绕钟现出身形,他以灵力操伏,扫过二十四根冰铁弦,只听琵琶声重重推开,与鼓音相接的瞬间,倾数吞尽鼓音。
尚有残音袭向淄河。
“绕钟?”淄河眉间深皱,执着碧玺锤掠足避开琵琶声。还想拈诀召回天辰命盘,却已然来不及。桑泽早已召回绕钟立于身侧,弃了已经残缺的浮涂珏,十指搭上琵琶,化出波音实体,转开天辰命盘。
因他本来就挑开了指尖血,如此一打开命盘,他的命数便瞬间显示出来,尚未等人回过神来,与他纠缠在一起的御遥的命理条纹也随之显现。
只一瞬,那个白衣的少年便觉得整颗心都被掏空了。
藏若未收住袭击,以天机劫猛击了他的后心,导致他受伤失了重心,直直跪在了地上。
他却丝毫感知不到疼痛,只是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桑泽殿下——”藏若大惊,根本没想到他会失神至此,不避不让,生生挨了她倾尽全力的一击。
桑泽却置若罔闻,眼中眸色已恢复成原本的墨黑,只抬头望向淄河,虚浮着声音:“为何会这样?她明明有万余年的寿数,为何、为何会少了一半之多!”
淄河从半空落下,走近桑泽,哑着嗓子道:“为帮你的九尾反噬劫从化天劫中分离出来,圣上私降天劫,后遭天道反噬,折了她一半的寿数。”
“九尾反噬?”桑泽喃喃道,百年前的场景却赫然浮现在他眼前。
☆、问道2
“你看,光是这墓绝湖的女丑族、杜父山的侏獳族、苍茫天涯的鸠鸟族本是隔着千万里山水云岚的,如何就连城了一片?”
“他们怎样都不要紧,横竖有五镜掌镜司立在那,五镜之下更有风火雷电,雨雪冰霜八门往来戍守。您如今身体不好,当务之急是好好休养。若你实在不放心,还有我呢,我随时可去查探震慑。”
“你同意我去了?”
“我如今这个样子,怕是离不开巫山灵气庇佑维护了。我于山间聚灵气疗伤,平复心神,你早去早归。记住,我在等你,要好好归来。”
原来,那侏儒、女丑、鸠鸟三族是她为他造的劫。她说要他好好归来,可是此劫之后他却生生离开了她百年。
青丘大殿上,她神色晦暗地同他说:“是本君的错,三万年只护了你术法,提了你修为。本君让你研读兵书,却不曾教你为君的礼仪,亦不曾教你如何分清局势。让你空有一颗赤子之心,却无半点辨清是非的能力,是本君失职。你……你若随我会巫山,我自重新好好教你。”
她是在求他,随她回巫山。她一生都不曾那般示弱过。
可是,可是他又同她说了什么,他说:“圣上言重了!即日,本座就将继位八荒君主位,若再承您的庭训,怕是不合礼数。”
那一刻,她的眼里闪过泪光,此刻想来,她当时是有多绝望。
他一直觉得与她连了“七星融血大法”,为她承受了苦痛。今宵才恍然发现,原来她所有的灾劫苦难,竟都是他给的。
“我是谁?”桑泽双眼仿佛涣散开去,只痴痴地望着淄河。
淄河怔了怔,“您是桑泽神君,是八荒如今的君主。”
“我是谁?”
淄河心中明了,却还是不忍相告,“您是桑泽殿下,是圣上珍爱的男子。”
“我到底是谁?”桑泽怒吼出来,勉励压制眸中又要上浮的琥珀色。
“殿下!”淄河看着桑泽即将陷入癫狂,扑上去封住了他的穴道,良久才道:“你是天定的下一代司战之神,是圣上的取代者,亦是她的缠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