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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君亲师(73)

作者: 风里话 阅读记录

桑泽抬头望着凌迦,只觉得胸中气血翻腾,硬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殿下!”浴月忙撑住了他,凌迦亦虚扶了一把,又道:“本君劝了她,总算是勉强接受了,不然咒怨之气入了她心脉,她这圣君就变成魔君了。”

“是我的错,我原不该那般气她。”

“能把她气成那样,是你本事。也是你的福气。”凌迦想了想,“我得回去替阿御缝合最后的伤口,里外数层,又是燕冥剑伤,最是细碎磨人,你好好忍着!”

桑泽点点头,依旧如数日前那般,跪在山脚下。

凌迦到底看不过去,开口道:“你犯了错,自是应当下跪领罚。但到底情分不同,在哪里都是跪着,不若去山巅跪在散花殿外,亦可见见她。”

桑泽望着巫山之巅,眼中露出一点稀薄的笑意,笑意之中自是万分地眷恋。却还是扯了扯嘴角拒绝了,“君上的好意桑泽心领了。只是阿御说,不许我踏上巫山半步,我便还是在此守着吧!”

凌迦望着桑泽良久,突然觉得那些年自己对阿御的思慕到底是真的出自肺腑,还是只是倾倒于她绝世的姿容,亦或者只是自己一颗好胜的心起了征服欲?

月向西落,日出东方。

如此又是三个昼夜,散花殿石榻之上的神女扯着衣角的双手总算放了下来。凌迦为她擦去额角细细汗珠,轻轻道:“好好眠一眠,已经好了。”

御遥散了大半的修为,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心绪又因桑泽起伏不定,如此折腾下来到底也是支持不住,只想睡过去,却依旧挣扎道:“他若还在,告诉他我无事了,请他走吧。”

凌迦无奈,点了点头。为保阿御彻底无事,便又守了她一夜。不守便罢了,这一夜守下来,真真让他进退两难。那个临睡前,还毫无留恋要赶人走的神女,此刻一夜梦话,一声声喊着“阿泽!”一只手抬了又抬,想要抓住些什么,到底什么抓不住。

凌迦叹了口气,甩开广袖到了巫山脚下,对着面前那个已经将手扣进土里,嘴唇都咬破却依旧经撑着一口气保持清醒的少年道:“身上的上本君已经治好,心上的伤,本君无能为力,只能留给你了。”

“多谢!”桑泽挺直了身子,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

凌迦顿住离去的脚步,道:“切记少让她动气、动武!”

☆、厮磨1

阿御醒来已经是三日之后的夜晚,她披着宴紫色风袍倚在散花殿门盘石柱上,看着九天之上那一轮满月出神。

夜风微凉,如今的她修为衰竭,灵力骤降,便懒得费神凝出御寒之气,只是两手抱着裹了裹身子,喃喃道:“桑泽,去俊坛渊取两坛甘华蜜来!”

陪侍在一旁的浴月不敢答话,这百年里她已经听御遥这般唤错了多次。

“桑泽……”御遥又唤了一声,转过身来才发现只有浴月在身边,于是自嘲地笑了笑:“那便你去吧!”

“是!”浴月转身离去,走了两步一咬牙回过身来,跪在御遥面前:“圣上,桑泽殿下就在山下,不若让他来陪您一起喝。”

御遥有些讶异,“他还未走?你去告诉他,请他离开巫山。”

“圣上——”

“罢了,本君亲自去吧!”

御遥跃下巫山,站在桑泽面前的时候,那个已经跪在此处十数日的少年,眼中蓦然焕出神采,“阿御!”这两个在他口中辗转呼唤了百年的名字,此刻真正的唤了出来。

只是对面的神女却只觉好笑,道:“桑泽神君,本君现下无力与你解除印珈,那么你还是巫山的守护神。还是我座下臣子,如此称呼,不合适吧。或者,你不甘为下属,持了八荒君主的威仪,那也无妨。只是内外有别,这般称呼,亦然不适。你便随了洪莽源诸神,唤本君虚号,御遥圣君吧。”

桑泽眼中聚起的神采,在御遥一袭话中,湮灭干净。

御遥却还未停下:“本君下来,实乃看在昔年你八荒先祖与六合五镜尚存的情意,好言劝说神君离开,莫要辜负先人遗命。用心治理八荒!”

桑泽望着御遥,他想过千万种与她相见的样子,她生气、动怒、哪怕不理他让他这般跪着,都可以,亦或者再不见他,他也不在乎。可是偏偏她无悲无喜,持了长辈的身份,说着句句在理却字字诛心的话。他只觉的一颗心被死死勒着,脑子根本做出思考,只重复着那两个字:“阿御!”

御遥抬头望着那轮全圆的月亮,“若是神君觉得本君护佑栽培你三万年,过意不去,要在此长跪,那么大可不必。本君依稀记得,百年前青丘大殿上,神君亲口所说,八荒流的血,断的脉,加上本君打你的一巴掌,已经两清。若是为百年后刺本君的那一剑赎罪,那么更加不必,战争厮杀,死伤在所难免。本君化世数十万载,这点事理还是明了的。再者,神君已跪了这些日子,本君亦承你半身血液,如此也是两清了。神君若再跪着,便是辱没先人了!”

桑泽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艰难地起身。他被金丝弦直面所伤,又接连开启“七星融血大法”承受阿御伤口反噬,虽都伤不了他根基,但到底失了半身血液,又不眠不休跪在此处,如今已是疲惫不堪。

本来只是靠着要等阿御平安醒来这一口气撑着,如今阿御已然醒来,却与他生分至此,他那一口气算是散的干净。

整个人恍惚着,挣扎道:“跪在此处十八日,并非因为辜负了昔年培育之恩,也非为今日失手伤您赎罪。我自问从未有负深恩,失手伤您也实属情非得已,若是为此二者,我不觉自己有错。”桑泽走近御遥,仿佛要贴到她的脸上,“我跪在此处,不过是因为曾与此生最爱的女子错过了百年时光,而深感歉疚。我守在此处,也不过是想告诉她,我再也不要与她错过任何时光。生生世世,每分每秒我都要和她在一起。”

御遥将将往后退了一步,却被桑泽一把拉回原处,“我倒是想问问圣上,这些年您是不是只是把我当一个孩子在爱护,你有没有把我都成一个男人爱过?有没有?有没有?”他将整个头埋在御遥脖颈间,气若游丝,却依旧执拗地问道:“哪怕只是一个瞬间?”

御遥持了一晚的狠心,此刻算彻底荡然无存。只想着先推开他,却不料桑泽沉沉地垂下头来,整个身子却是软绵绵地滑下去。御遥伸手揽起他,才发觉他整个身子火烧般滚烫。

“桑泽!”御遥搂着怀中的少年唤了一声,少年没有回应。

“阿泽!”御遥退后一步,借着月光看见少年苍白的脸上异样的红晕,和紧闭的双目。

“浴月!”御遥脚下有些虚浮,“送桑泽去俊坛渊,歇一歇。”

“圣上,殿下这个样子,您不带殿下回散花殿吗?”

“不过是发烧罢了,送桑泽去俊坛渊!”御遥言语轻和,却不容置喙。

确实不过一场寻常的风寒,多半是开启了“七星融血大法”,反噬了阿御伤口的疼痛,加之多日劳心,当夜又被御遥的话猛激了一番,便趁势发了出来。

桑泽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来已恢复大半,精神尚好。只是该夜无星无月,倒是风雨飒飒。他想起昨日终于向阿御坦露了心迹,亦问出了心中多年纠结的问题。本来从前他不敢说,不敢问,怕阿御恼怒,又怕她回绝。可是此番一下全说出了口,却竟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爱她,原就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回绝便回绝,自己自是守着就是了。于是倒也释怀了。

而在这个释怀间,浴月来了俊坛渊,只是缴着手指看着桑泽,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桑泽本就一颗心栓在御遥身上,看见浴月这个样子,只道御遥又不好了,急吼道:“何事快说,是不是阿御……”

浴月拽住已经奔到门口的少年,“殿下,圣上无事。只是今夜风雨倾盆,霜寒露重。圣上无力化气抵御,故而派我前来,让我向您要件御寒的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