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君亲师(74)
桑泽呆了呆,“我随你同去吧!也可直接化出御寒之气!”
“殿下,圣上不想见你!”
“罢了!”桑泽笑了笑,化出一件淡紫色锦袍,递给浴月。“不管阿御有何事,得空便来告知我。”
“真的吗?殿下你不回八荒啦?”
“从三千岁那年,来了巫山,我便没想过要离开!”
此十日后,浴月果然又来了俊坛渊。桑泽自是高兴,问了阿御诸事。浴月知道:“圣上一切安好,那夜了盖着您给的袍子,睡的也很踏实。今日也是圣上让我来的!”
“阿御让你来的?”桑泽有些意外。
“圣上想喝甘华蜜,让我来取两坛!”
桑泽有些犯难 ,这百年里,阿御一醒来便喝甘华蜜。而他不过每年回来一两日,那甘华蜜酿制繁复,根本来不及酝酿。如今刚刚埋入土的十数坛,尚未发酵出来,如同清水一般,根本喝不了。想了一想,劈掌翻开一坛刚入土的酒水,凝了掌力催化,不过三四柱香的时间,清香四溢的甘华蜜竟出现在眼前。
浴月简直目瞪口呆,只喃喃道:“殿下,您……您真是……”
“快拿去交差吧,只是这味道不过维持一日时间,你一来需想法子让阿御务必于今日都喝完了。二来也务必想办法待阿御饮完此坛后,一月内别再想要喝甘华蜜这档子事。”
浴月又一次目瞪口呆……
然而不满一月,浴月带着阿御的旨意,第三次踏入俊坛渊。
桑泽先是高兴了一时,转瞬却是从未有过的恐惧,“阿御又想喝甘华蜜了?”
浴月摇摇头,斟酌了半天道:“圣上说,她使用灵力维持身体,实在虚耗的厉害,辟谷也无用了。让我来问一问殿下,可有吃的,她饿了!”
桑泽的嘴角凝出一个久违的笑意,道:“你先回散花殿照顾阿御吧,我随后便来。”
浴月惶恐道:“圣上尚无旨意,许您上巫山。您不怕她生气吗?”
“无妨!你且先回去便是。”
“如此我还是随您一同回去吧,我可惹不起圣上!”
桑泽看着浴月一副胆小怯懦的样子,心下却只觉好笑。浴月在巫山化世万余年,论血统在六合五镜中自是比他更亲近。
洪莽原传闻阿御御下甚严,座下臣子各个独挡一面,又谨守圣规,其实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阿御最是疲懒,连规矩都极少立下。六合五镜中现有的规矩多半是母神在时所立,巫山之上的散花殿中更是毫无规矩可言。
这浴月在殿中陪侍,阿御不嫌她晃来晃去烦琐已是大恩,根本不会去理会,何谈被她惹上。想到此处,便由着浴月留了下来,打下手。
不过半个时辰,香甜软糯的杏宵糍便做好了。浴月一边将点心装入盘中,一边吞着口水,眼巴巴地望着桑泽。
桑泽拿着一方锦帕擦了擦手,靠在椅子上:“里头还有两个,样子丑了些,便宜你了。”
浴月顿时喜上眉梢,直奔里屋而去,却被桑泽一把拽回,“如此没规矩!”
浴月顿了顿,吐吐舌头道:“殿下,难道您不觉得眼下浴月最好的去处便是呆在此处,安安静静毫无声息地吃上两口美食,吃慢一点,一直吃不完,这样方才最好。”话必将食盒递给桑泽。
桑泽瞥头笑了笑,从食盒里又分出两个给浴月,如此飞身跃上巫山之巅。
只是人到了散花殿门口,却生生顿住了脚步。他回身望着满天云霞,有夕阳浅淡的余光穿透云层倾洒下来。
在这样的白日斜影里,踏入散花殿,对于他来说已有百年之久。虽然对于他们这些有着数万年寿命甚至可以寿与天齐的上古神族,百年不过是流沙握于指尖的光阴。可是这百年时光,与他而言,却漫长的如同一生。于是此刻站在这个无数次曾魂牵梦萦的地方,他竟生出一点怯意。
竟觉得恍若隔世!
“是不是突然觉得不敢进来?甚至不知道该先跨哪知脚越过这道门槛?”随着声音的泠泠响起,逆光之中缓缓走来穿着一身绛紫色委地长裙的神女。
桑泽的记忆里,御遥喜着紫色衣衫,却大都是披风长袍,衬着她张扬倾世的容颜,让人只可远观,不敢近视。她极少穿这般柔和的纱裙,只是这样一穿,本就如画的眉眼里,风情妩媚竟是全部要流泻出来。偏她持了五分清冷,三分苦涩,两分离愁,浅浅道:“这滋味不瞒你说,百年来我到也真真切切的尝过。”
她立在门片,同桑泽隔了一道门槛,继续道:“我不敢踏进俊坛渊。怕你不想见我,怕你一看见我便只想躲开我。那样的话,我该如何去想,是你不喜欢我了,厌弃我了,还是你在怕我?”
对面的少年,盯着眼前这张思慕了百年的脸,双眼朦胧,拎着食盒的手泛出青白的骨节,他张了好几次口,却不知该如何说起,最终只吐出两个字:“阿御!”
而御遥,仿佛为这一日已经准备多时,她低头皱了皱眉,重新抬起头道:“我怕你也会有同我一样的想法,来了却不敢进来,站了半晌又离开。所以我出来迎一迎,告诉你我没有不喜欢你,我一直在等你。从你出征那天起,我便一直在等你回来。你明明答应我,会好好回来!可是……整整一百年……你让我等了整整一百年……”
天地都安静!
桑泽伸出一只手,抚上御遥的面庞,泪眼婆娑中颤声道:“对不起,阿御!”
有泪划过他的骨节分明的手,一颗、两颗、越来越多……
“不要哭!”桑泽的这一句也不知是在对御遥说,还是在同自己讲。
“那你说,你是不是没有不喜欢我,你一直都是喜欢我的?”
桑泽收回手,弹去了自己的眼泪,不知该笑还是该继续哭一会,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他放下食盒,双手狠狠地扶在御遥肩上,一字一句道:“御遥圣君,你听好了,我,八荒九尾狐族第三代子孙桑泽,从三千岁开始,便一直喜欢你。更不知从何时起,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纵然你如今寿数有限,你也不用害怕。因为我已经寿与天齐,便会一直一直永永远远地爱你。”
无期,亦无终。
☆、厮磨2
散花殿内,御遥靠在石塌上,捏着一个杏宵糍有一口没一口的嚼着,皱着眉道:“桑泽,你的手艺愈发退步了,今日的点心同前番的两坛甘华蜜,都不如以往的好吃。”
桑泽闭着眼睛枕在御遥腿上,纯白的浮云广袖连着锦袍下摆都飘在地上。听她这么一说,豁然睁开双眼,撑起来看了看,又重新躺下。抚着心口道:“怎会?虽确实许久未动手烹制,但技艺犹在,定不会差的。您近来病痛在身,伤了胃口,自是觉得味同嚼蜡。如今也无甚琐事,待我研究研究其他菜式,给您换换口味。”
“你还会做别的?”御遥有点意外,转而又道:“我不喜尝试新的东西,你改良改良这杏宵糍就好了,还有那甘华蜜,味道委实不对。”
桑泽本已放下心口的手,重新捂上来,道:“那容我些时日,好好改改!”心下却万分疑惑:这饮惯了琼浆玉露,吃惯了流桑花叶,是极纯极简之故吗,舌头竟这般灵敏?
御遥的一只手垂下来,手中捏着剩下的半块点心,带着几分倦色喃喃道:“撤了吧。”
桑泽坐起身来,接过点心,动了动手指,将整个食盒送回桌上。“可是累了,我渡一些灵力与你,睡得会更好些。”
御遥点点头,由着桑泽将她扶正,在她对面施展开术法传送灵力。她伸手摸上他右半边的脸颊,先是指尖微微触碰,慢慢地慢慢地仿佛轻抚着一件稀世珍宝,最后整个手掌都贴了上去,摩挲过他的耳畔,脖颈,最后将他的头贴在自己头上,问道:“还疼吗?我没有扇过人,当日实在是气急了才打了你!”